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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专题->辽金简史-> 第一章契丹的兴起与辽政权的建立 第一节契丹的兴起

辽金简史 作者:李桂芝著


  第一章 契丹的兴起与辽政权的建立 第一节 契丹的兴起 公元9世纪后期,唐政权衰落,对周边各族控制放松。藩镇间无休止的争夺和攻伐,使中原陷入混乱之中。回鹘汗国灭亡后,黠戛斯并没有建立起控制蒙古高原的强大、统一政权,草原各部也处于分散游牧状态。游牧于潢水(西拉木伦河)和土河(老哈河)流域的契丹人乘机崛起,势力迅速发展,916年,契丹贵族耶律阿保机在部落联盟的废墟上,建立了统治我国北方广大地区的辽政权。辽同中原频繁更迭的五代各政权以及后来的北宋都有密切的交往与联系。它是继匈奴、柔然、突厥、回鹘各游牧民族政权之后,在我国历史上产生重大影响、做出突出贡献的又一游牧民族统治者建立的政权。而在统治范围与时间,政权建设的完备与巩固,经济文化的发展与繁荣等方面,又远远超过了前者。它继承并发展了自匈奴以来的草原牧业文化,同时也积极学习、吸收中原农业区高度发展的汉文化,因而在我国历史上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和作用。

   一 契丹人的渊源 “契丹”见于记载起自北魏。《魏书》在记载与北魏政权联系和交往的各部族时,首次为契丹和与它关系密切的库莫奚立了专传。此后,《北史》、《隋书》、《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以及《唐会要》、《五代会要》、《册府元龟》、《文献通考》、《宋会要》等,都有关于契丹人活动情况的专门记录。

  上述文献在记载契丹人的族源时,大致有“匈奴说”和“东胡说”两种意见。魏收的《魏书》载:“库莫奚之先,东部宇文之别种也”,“契丹国,在库莫奚东,异种同类”;①薛居正《旧五代史》称:“契丹者,古匈奴之种”②;欧阳修《新唐书》则主张“契丹,本东胡种”③。此后,马端临、胡三省主“东胡说”④,王钦若主“匈奴说”⑤。元人脱脱主编的《辽史》认为:“炎帝之裔曰葛乌菟者,世雄朔陲,后为冒顿可汗所袭,保鲜卑山以居,号鲜卑氏。既而慕容燕破之,析其部曰宇文,曰库莫奚,曰契丹。”⑥抛开炎帝之裔不论,仍主契丹源于东胡。

  后世治契丹民族史和辽史者,也多认为契丹为东胡系统东部鲜卑宇文部之裔。

  “契丹”为本民族自称。关于语义,众说纷纭,至今尚无定论,多数学者认为是“镔铁”或“刀剑”之义。⑦契丹兴起于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流域。这里也是我国古代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早在距今一万年以前,这里就已经有了原始人类的足迹。这一地区民族的迁徙、融合呈现出十分频繁复杂的状态。西拉木伦河,《后汉书》称“饶乐水”,《三国志》称“作乐水”,《魏书》、《北史》称“弱洛水”、“弱落水”,《旧唐书》、《旧五代史》、《新唐书》、《辽史》称“潢水”,《新五代史》称“黄水”、“枭罗箇没里”,《契丹国志》又称“袅罗箇没里”、“女古没里”、“潢河”。“老哈河”,《后汉书》称“乌侯秦水”,《隋书》称“托纥臣水”,《新唐书》称“土护真水”,《辽史》称“土河”,《契丹国志》又称“北乜里没里”、“陶猥思没里”、“土河”。

  五六千年以前,这里气候温暖,水量充足,大小河流和湖泊纵横,适宜于农业生产。原始居民在这里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新石器时期文化——红山文化。这里出土的劳动工具,既有用于渔猎和畜牧的,也有用于农耕的,说明了那时人们已经从事农业和畜牧业生产。精美的玉器反映了当时不但有了审美的要求,而且有了等级、礼仪的观念。辽宁喀左县东山嘴祭坛和牛河梁女神庙、积石冢群的发现,更表明当时的人类已达到了我国北方史前文化的最高水平,开始了由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的过渡。

  但是,由于气候的变化,这里的居民和社会发展受到了严重影响。大约在四五千年以前,这里逐渐寒冷和日益干旱,居民开始南下中原,这一地区便由农业区转为牧业区。此后见于文献记载的居民是东胡和山戎。

   (一)东胡部落联盟 东胡和山戎与中原各国的联系,可追溯至春秋时期。司马迁说,春秋时“燕北有东胡、山戎”①。匈奴称“胡”,“东胡”因居于匈奴之东而得名。战国时,东胡已进入部落联盟阶段,其势力自燕国北部达其东北,为燕国北方的劲敌。燕昭王时,曾击败燕国,迫使它以大将秦开为人质。秦开归燕后,率军出击东胡,使之北退千余里。于是燕在北境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并筑长城东起襄平(今辽宁辽阳市)西至造阳(今河北沽源县与内蒙古正蓝旗间闪电河上游一带)以御东胡。从此东胡退居老哈河下游和西拉木伦河流域及其以北地区,老哈河上游、大凌河、滦河流域则为燕所据。

  秦统一后,派大将蒙恬北御匈奴,增筑长城,秦长城东段多沿用燕国所筑部分,个别地段又向北推移。

  自战国至汉初,东胡一直很强大。匈奴冒顿单于(前209—前174年在位)杀父自立之初,东胡王自恃强盛,曾向冒顿索取名马、阏氏和土地。冒顿单于以名马、阏氏相赠以骄其志、弛其备,然后率军乘虚进击,大获全胜,东胡部落联盟瓦解。

  东胡遭此惨败,余众退保乌桓山(辽代称黑山,今罕山)与鲜卑山(大兴安岭中段、北段),①后世便以乌桓、鲜卑之名见于史乘。

   (二)乌桓与鲜卑 乌桓、鲜卑是东胡部落联盟的重要组成部分。联盟瓦解后,他们受制于匈奴。匈奴奴隶主强迫他们缴纳贡赋,负担兵役。乌桓人不堪忍受,时时起兵反抗。汉武帝时,因匈奴扰汉边,曾多次派兵北击。元狩二年(前121年)、四年霍去病两次北击匈奴,取得决定性胜利,迫使其远遁漠北,余众降服于汉。于是汉朝将乌桓迁于上谷(郡治在今河北怀来境)、渔阳(郡治在今北京密云县境)、右北平(郡治在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甸子镇南)、辽西(郡治在今辽宁义县西偏南古城子)、辽东(郡治在今辽宁辽阳市老城)五郡塞外。利用乌桓对匈奴的仇怨,使之侦视和抵御匈奴。同时设置护乌桓校尉监领、防范乌桓,隔断他们与匈奴的联系。又坐视二者互相攻击,削弱双方实力。

  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利用乌桓北击匈奴,因措置失宜,激起乌桓人的不满,匈奴乘机诱使乌桓附己。

  东汉初,乌桓与匈奴连兵袭扰汉边,“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①。

  建武二十二年(46年),匈奴贵族争权内讧,又值连年旱蝗,人畜饥疫,乌桓人乘机出击,迫使匈奴北迁,漠南地空,从此乌桓人摆脱了匈奴人的控制。二十四年,匈奴分裂为南、北二部,南匈奴附汉,被安置在五原西部塞。与此同时,汉对乌桓也取优待、招抚政策,以币帛赂其首领。二十五年,汉光武帝刘秀封乌桓大人81人为侯、王、君长,令其招徕种人(即乌桓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在上谷宁城(今河北宣化西北)置护乌桓校尉,管理乌桓、鲜卑互市、赏赐、质子等事。从此,东自辽东属国(治今辽宁义县),西至朔方(治今内蒙古磴口市北),缘边诸郡皆有乌桓人居住。

  汉献帝初年,蹋顿强盛,统一辽东属国和辽西、右北平三郡乌桓。在官渡之战中败亡的袁绍之子袁尚、袁熙投奔乌桓,企图借助乌桓,卷土重来。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亲征乌桓,斩蹋顿,其余众内徙汉境,渐与汉人融合。

  乌桓的渐次南下,南匈奴的内迁和北匈奴势力的衰落,使我国北方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其第一个直接后果就是鲜卑人的南下与西迁。

  鲜卑人起源于大兴安岭的中段与北段地区。1980年考古工作者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鄂伦春自治旗阿里河镇西北大兴安岭东麓发现的鲜卑石室,为早期鲜卑人居住地之一,它为鲜卑起源于大兴安岭提供了可靠的证据。②鲜卑与乌桓一样,是我国北方一古老民族。“其言语习俗与乌桓同”①。但由于它的发展较乌桓为晚,且居于乌桓之北,受其阻隔,与中原的联系也晚于乌桓。随着我国北方草原地区形势的变化,鲜卑人有两次大规模的迁徙。汉武帝元狩年间(前122—前117年),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乌桓人南迁近塞,居于鲜卑山的鲜卑人南下饶乐水流域,占有了乌桓故地,这就是后世的东部鲜卑。居于大鲜卑山(即石室所在的大兴安岭北段)的鲜卑人也随之南迁大泽(呼伦、贝尔湖一带),这是鲜卑人的第一次大迁徙。

  东汉和帝永元元年(89年),北匈奴国内连年饥蝗,单于兄弟争立。于是汉与南匈奴连兵,大败北匈奴,三年,北单于率领部分部众西迁,匈奴势力退出漠北。

  建武二十五年(49年)的乌桓入塞和永元(89—104年)初北匈奴的西迁,给鲜卑人带来了第二次大迁徙的机会。东部鲜卑势力发展到塞外,留居在塞外的乌桓人则逐渐融入鲜卑。迁居大泽的鲜卑人走出大泽,经过九难八阻,到达蒙古草原的西北部。

  东汉桓帝时(147—167年),鲜卑首领檀石槐(?—181年)建立了鲜卑人的部落联盟,此时鲜卑人势力强盛,“北拒丁零,东却夫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地”②,又时时袭扰汉边,成为汉北面的劲敌。汉朝无力抵御,则遣使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并许和亲。檀石槐拒而不受。又分联盟为东、中、西三部,各置大人领之,而自建庭于高柳(今山西阳高)北三百余里弹汗山,统辖三部。汉灵帝光和(178—183年)中,檀石槐死,后裔争立,联盟瓦解。

  檀石槐后裔步度根和中部大人之一的轲比能势力稍强,但终不能重组联盟,各部便分别归附于汉、魏,且时有叛降。

  迁入草原西北的鲜卑人也加入了檀石槐联盟,联盟瓦解,又乘势南下。他们迁徙的路线长、时间久,所经多为匈奴故地。这种民族大迁徙必然导致不同民族的杂居、通婚以及统治与被统治关系的变化,于是在草原上出现了很多新的族称。如胡(匈奴)父、鲜卑母的铁弗匈奴,鲜卑父、胡母的拓跋鲜卑,高车为养父、鲜卑为养子的乞弗氏等等。拓跋部始祖力微组建了新的部落联盟,加入这个联盟的除在漠北吸收的匈奴、高车、柔然各部落外,还有塞外的乌桓与东部鲜卑中的一些部落。此后,力微的后裔建立了北魏政权。

   (三)东部鲜卑势力的消长 檀石槐部落联盟瓦解,拓跋鲜卑南下后,东部鲜卑经过迁徒也发生了变化。到魏晋时期,逐渐形成了宇文、慕容、段三部,各以首领姓氏为名。

  宇文部的首领系出匈奴南单于远属,始祖葛乌菟原居阴山。东汉末年,葛乌菟之裔莫那迁至辽西郡塞外,统治了以鲜卑为主的部民。西晋时,占据濡源(滦河上游)至柳城(今辽宁朝阳)一带地区,西与拓跋部为邻,东与慕容部相接,控制了西拉木伦河、老哈河流域地区,建牙紫蒙川(在老哈河上游)。

  慕容部的先祖在檀石槐联盟时为中部大人之一,原居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塞外之地,即今西拉木伦河上游地区。曹魏初年,首领莫护跋率军向东南移至辽西郡,景初二年(238年)北居大僰城(今辽宁锦州市附近),其境北至昌黎郡北(今辽宁义县境)。二传至涉归,再迁至辽东之北,控制了今辽宁西部锦州、阜新、彰武、义县一带地区。东界夫余、高丽,西接宇文部属地。

  段氏出身低微,其先人日六眷曾为渔阳乌桓大人家奴。渔阳岁饥,被遣至辽西就食,乃招诱流亡,遂至强盛,形成段氏鲜卑集团。日六眷死,传弟乞珍,乞珍死,子务勿尘立。初建牙阳乐(今河北昌黎境),后迁令支(今河北迁安),据有大凌河西南至河北东北部一带。段部所居偏南,为汉人农业之区。4世纪初,务勿尘奉晋正朔,但务勿尘及子就六眷死后,段氏集团争权内讧,南部受石勒威胁,东邻慕容部逐渐强大,至公元333年为慕容部所灭。

  慕容部初期力量较弱,常遭宇文部、段部的侵掠。至公元3、4世纪之交,慕容廆立,他整顿内政,网罗人才,安辑流亡,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减轻赋税,发展农业生产,国势日强。公元302年,击败宇文部的进犯,遂与宇文、段部实力相当。从此三部间争夺更加激烈,战争日益频繁。公元319年,慕容廆击败宇文、段部和高丽的联合进攻,俘获甚多,尽占辽东之地。325年,又击败宇文部的进犯,占据柳城。333年,廆死,子慕容皝立,灭段部,尽降其众。344年,慕容皝率军20万亲征宇文,尽俘其军。宇文部众5000余落被迁至昌黎,余众或逃入高丽或奔匿松漠。经过数十年繁衍生息,逃奔松漠的部落渐强,不时抄掠北魏边界。

  登国三年(388年),北魏太祖道武帝拓跋珪东巡、北征,游牧于松漠间的原宇文部众迎战于弱落水南,此后部众遂分为库莫奚和契丹两部分,各自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库莫奚居近魏边的老哈河一带,契丹则游牧于其北的西拉木伦河流域。

   二 古八部时期的契丹 自登国三年之战与库莫奚分背后,经过半个世纪的休养生息,契丹人元气渐复,开始与北魏建立联系。北魏世祖太武帝拓跋焘太延三年(437年),契丹遣使朝献,从而首次被载入史册。太平真君年间(440—450年)岁贡名马。北魏显祖献文帝拓跋弘(466—470年在位)即位时,契丹与北魏已交往多年,终于得到正式承认,“得班飨于诸国之末”①。

  自此至6世纪中叶,当为契丹古八部阶段。关于契丹古八部的名称,《魏书》的《显祖纪》和《契丹传》以及其后的《册府元龟》、《辽史》的《营卫志》和《世表》记载不一,学者们对此进行了专门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对古八部性质的研究,也引起了史学界的重视。①在与北魏的通使、朝贡、互市和共同抵御邻部的袭击中,各部联系日益密切,大约在5世纪60—70年代,古八部组成了以契丹为核心的联盟。

  古八部是一个为抵御强邻侵袭而组建的松散的部落联盟,契丹当是联盟的核心,首领当由选举产生。《契丹国志》所载“于各部内选雄勇有谋略者,立之为主”,当是古八部选举制的记录。平时,各部在各自首领莫贺弗②的领导下,“逐寒暑,随水草畜牧”③。畜牧业是主要经济部门,牲畜数量增多,畜牧业已相当发达。天保四年,北齐击败契丹,俘虏人口十余万,牲畜数十万,由此推断,每人占有牲畜已有数头之多。渔猎业仍占有重要地位,契丹人祭奠死者时,常常祈请亡灵护佑生者,使之狩猎多得猎鹿。车是主要运载工具,北魏太和三年,莫贺弗勿于内附时,众万余口,有车3000乘。工具的改进,技术的进步,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为他们提供了较多的畜产品和猎获物,也才有可能以名马、丰貂入贡北魏。物质生活改善,就产生了以本部产品换取中原农业、手工业产品的要求。部落的发展,实力的增强,同外界联系的增多,为这一要求的实现提供了可能。朝贡、回赐、互市贸易是他们与中原进行物质交流的主要方式,“寇盗”、“寇钞”也是实现这一要求的手段。随着社会的进步,部落实力的增强,他们迫切需要向外发展,但同其邻族、邻国相比,力量还相对弱小,生活也不安定。他们的东邻是经济、文化相当发达,早已封建化的高丽,西边有强大的游牧部落集团柔然汗国,北部是与其同一系统的地豆于、室韦、豆莫娄等,西南为库莫奚。游牧于东西两强间的契丹八部,时常遭到邻国、邻族的侵逼,发展十分困难。北魏孝文帝大和三年(479年),高丽与柔然合谋联兵瓜分地豆于,迫使莫弗贺勿于率部落内附北魏,北魏将其安置在白狼水(大凌河)以东。

  北魏末年,突厥渐强,降铁勒,破柔然,减轻了契丹人来自西邻的压力,给他们提供了发展的机会,于是他们开始与柔然抗衡。北齐初年,契丹乘柔然新败势衰之际,出兵袭击,杀其首领铁伐。同时西抗突厥,南扰齐边,介入了北方强族间的角逐。但天保四年(553年),北齐显祖文宣帝高洋率军北讨,契丹大败,损失惨重。

  突厥木杆可汗(?—572年)即位后,继续攻击并最终灭亡柔然,契丹人又遭到了突厥的侵袭。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一些契丹部落不得不归附突厥。另有万余家避乱东走,寄居高丽,契丹古八部联盟瓦解。

  古八部联盟是为抵御强邻侵袭而建的松散的、临时的军事联盟,对各部没有绝对的约束力,各部仍保持着相当大的独立性。它还不能进行有效的防御和组织有力的出击,因此一遇强敌的袭击,便各自归附或逃避,联盟也就随之解体。

  隋朝初年,突厥势强,为了减轻北部边境的压力,隋文帝采纳长孙晟的建议,“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①,一面遣使招谕契丹,一面在突厥各可汗间制造不和,突厥果然分裂,契丹也从而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开皇四年(584年)诸莫贺弗入朝。五年,迁回故地。寄居高丽和陷于突厥者也相继来归。这时契丹人分十部,各部兵多者三千,少者一千,为抵御突厥和扩张势力,各部常常联合作战,“有征伐,则酋帅相与议之,兴兵动众合符契”①。各部间联系又有所加强,为部落联盟的重建奠定了基础。

   三 大贺氏联盟时期的契丹 隋末政治动乱,北方反隋势力纷纷结突厥以求自固,突厥势力再度崛起,契丹再次役属于突厥。

  唐初突厥颉利可汗袭位,以侄突利可汗主管东部契丹、靺鞨诸部事务。突利敛取无度,激起不满,自武德至贞观间,契丹各部相继入贡或投附唐朝。武德四年(621年),“大帅”孙敖曹与靺鞨酋长突地稽入朝;六年,“君长”咄罗遣使贡名马、丰貂;贞观二年(628年),“其君”摩会率其部落来降,二十二年窟哥等部请内附,大酋辱纥主曲据(一作据曲,又称李去闾)率众来归……

  大约在隋末唐初,契丹人又组建了第二个部落联盟——大贺氏联盟。唐初对契丹部落的安置有两种方式,在大贺氏联盟各部落置松漠都督府,以联盟首领为都督,部落置州,各部首领为刺史。联盟外各部则分别置州,隶于营州、幽州都督府。

   (一)大贺氏联盟 大贺氏联盟,由达稽、纥便、独活、芬问、突便、芮奚、坠斤、伏部等八部组成。经过内附、迁徙和重新组合,八部名称与古八部已无一相同。但从八部所建各州的名称仍可追溯出与古八部的承袭关系。如达稽部所建的峭落州,州名与古八部叱六于略同,可看出达稽部与古叱六于部有一定的渊源。其他如独活部的无逢州与古八部的具伏弗、芬问部的羽陵州与郁羽陵、突便部的日连州与日连、坠斤部的万丹州与悉万丹、伏部的匹黎州与匹黎尔等音近或音同,都表明大贺氏八部是由古八部发展、重组而来的。至于纥便部的弹汗州,武则天时(684—704年)刺史为窟哥曾孙祜莫离(一说为窟哥孙枯莫离),可见纥便部首领为大贺氏,大贺或与古阿大何部有关,则纥便部的核心当为阿大何部。

  大贺氏联盟八部共有兵4.3万人,总人口当在20万上下,各部人数多寡不一,力量强弱不等。平时各部单独从事畜牧、渔猎等生产活动,遇有调发攻战,则需诸部议合,不得独举,即所谓“猎则别部,战则同行”①。八部首领称“大人”。重大事件,如调发攻战、对外议和、联盟首领的选举与罢免等,必须由“八部聚议”,这种“聚议”,当为联盟的议事会。八部大人为议事会的当然成员。

  部落联盟首领由大贺氏家族中“世选”产生,建旗鼓统领八部,有一定任期。他代表八部处理对外事宜,统帅八部进行征战,协调联盟内各部间的关系。联盟首领的世选制,不同于古代的“禅让”和古八部时“于各部内选雄勇有谋略者”的做法。联盟首领须从同一家族中产生,大贺氏家族取得了“世选”联盟首领的特权。这是向世袭制发展、过渡的阶段和步骤。

  咄罗当是大贺氏联盟的第一位首领,摩会为第二任,窟哥是他的继承者。据《新唐书》和《旧唐书》记载,大贺氏联盟自窟哥后共有联盟长七人,皆出自大贺氏。阿卜固(又作阿不固)为窟哥继任,世系不详,当为其子或侄,显庆五年(660年)因起兵反唐被俘杀。其后任李尽忠为窟哥曾孙(一说为窟哥孙),万岁通天元年(696年)死于反唐战争。自开元二年(714年)失活遣使降唐,至十八年邵固被杀,其间的五任联盟长失活、娑固、郁于、吐于(又作咄于)、邵固皆为李尽忠兄弟行。

  大贺氏联盟设有专掌兵马的军事首长,称“蕃长”、“衙官”、“牙官”,君长摩会时,窟哥为“蕃长”,曾率领契丹兵在营州都督张俭统帅下进攻辽东,为唐太宗征伐高丽的先行部队。李尽忠为松漠都督时,以孙万荣为将,在起兵反唐战争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到了后期,军事首长权力扩大,势力发展,对联盟首领的地位和权力构成了威胁。失活、娑固时的军事首长可突于,为静析军副使,悍勇得众,联盟首领与军事首长间矛盾加剧,娑固在唐朝营州都督的支持下,联合饶乐都督奚人李大酺讨伐可突于,反为后者所杀。从此,大贺氏联盟的实权便掌握在可突于手中,他先后立郁于、邵固,逼走吐于,杀死邵固,别立屈列,胁逼奚、契丹背唐依附突厥,后为唐所杀。

   (二)联盟外的契丹部落 除大贺氏八部外,尚有一些契丹人部落游牧于营州(今辽宁朝阳)附近地区。他们先后归附了唐朝。唐朝以他们的部落置州,由营州都督府统领,营州所属各州的契丹人便被置于唐朝直接统治之下。

  这些州包括贞观元年(627年)以内稽部落所置的威州(初治营州,后迁至今北京周口店西北);二年以松漠部落设置的昌州(朝阳西北,后迁至今河北廊房市境);以辱纥主曲据部落所置的玄州,州始置于隋开皇初,贞观二十二年(648年),曲据归唐,因隋旧仍置玄州;三年以契丹、室韦部落置师州;十九年以乙失革部落置带州(初在营州界内,后南迁至今北京昌平县境);载初(689年)中,析昌州松漠部落置沃州(初在营州城内,后迁至今天津蓟县境);万岁通天元年(696年)以失活部落所置信州(后迁至今河北涿州市)。初期所置各州均在营州界内,隶营州都督府。万岁通天中,松漠都督李尽忠与归诚州刺史孙万荣起兵反唐,据营州,契丹各州遂内迁,改隶幽州都督府,进一步密切了与唐的关系。

   (三)大贺氏联盟与唐的关系 唐初,高祖、太宗、高宗三朝,是契丹各部相继内附置州时期。大贺氏联盟所隶的松漠都督府和各部所属州就建立于贞观二十二年。

  贞观二年,“摩会率其部落来降”。三年,摩会入朝,太宗赐以旗鼓。旗鼓是权力的象征,摩会的入朝是大贺氏联盟与唐朝政治联系的开始,他对联盟的领导权得到了唐朝的承认。

  大贺氏联盟归附唐朝,对突厥是个沉重打击,引起了颉利可汗的重视。他遣使与唐交涉,希望将反隋起家、依附突厥扰唐边的北方割据势力梁师都遣还唐朝,以换回摩会所统的契丹人众,遭到唐太宗的拒绝。

  贞观二十二年,摩会的继任者窟哥“举部内属”,唐朝在契丹大贺氏联盟游牧地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松漠都督,封无极县男,赐姓李氏。显庆(656—661年)初,又拜左监门大将军;在八部游牧地置州,以八部首领为诸州刺史。在营州都督府下设东夷校尉兼统松漠、饶乐府,处理唐朝与契丹、奚间的交往事宜;大贺氏联盟内部事务由松漠都督和诸州刺史管理。这是大贺氏联盟与唐朝羁縻关系的正式确立。从此,大贺氏联盟长皆以得到唐朝的册封为合法。开元初年,又以李失活为都督,封松漠郡王,授左金吾卫大将军,于松漠府置静析军,以失活为经略大使。以后各都督也均有册封。

  唐朝为了更牢固地控制契丹并利用它挟制突厥,采用赏赐、和亲等手段加意笼络大贺氏联盟和契丹各部首领。大贺氏首领也需要借助唐朝的支持巩固其地位和权力,维持契丹联盟的稳定和发展,抵御突厥的侵扰。他们不断遣使或亲自入觐、朝贡,按照唐朝的要求派遣质子和率本部军从征。

  大贺氏联盟自唐初建立至开元十八年邵固被杀,存在了一百多年,这期间与唐朝有和好也有征战。总的来说,武德、贞观和永徽年间(618—655年),开元前期(714—730年)是双方的和平交往时期。窟哥死后至失活遣使附唐(660—713年),是双方的战争时期。战争起因一是唐朝“寄任非材,拙於绥抚”①,导致大贺氏联盟首领的不满;而唐政府不能妥善处理,却自恃强大,依靠武力征服,激起广大契丹人民的不满与反抗。二是契丹势力发展壮大,其首领自立意识增强。

  窟哥死后,大贺氏联盟与唐关系恶化。松漠都督阿卜固联合奚人首领反唐。高宗显庆五年(660年),唐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为行军总管,北伐契丹,擒阿卜固。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又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反唐战争。

  唐营州都督赵文■,刚愎自用,坐视契丹饥馑不加赈济,对联盟首领又不能待之以礼,激起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的不满,于是二人于万岁通天元年五月起兵占据营州,杀赵文■。尽忠自号“无上可汗”,以孙万荣为将,旬日之间,兵至数万,进逼檀州(今北京密云县)。唐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率兵进讨。八月,双方战于西陕石黄獐谷(今河北卢龙附近),契丹设伏横击,唐军大败,曹仁节、张玄遇被俘。

  九月,唐朝下令以罪犯和奴婢骁勇者充军,又令山东(太行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清边道行军大总管统兵讨伐,不能克,万荣兵袭檀州。

  十月,李尽忠死,孙万荣代领其众。李尽忠之子因受到排斥而不满,逃往突厥求援。突厥默啜可汗乘机与唐交涉,愿率突厥兵马讨伐契丹,以换取河西降唐的突厥人众。于是默啜出兵袭击松漠,骚扰契丹后方,俘虏尽忠、万荣的妻子家口和大批契丹人众,使孙万荣反唐势力受到沉重打击。

  孙万荣收合余众,攻陷冀州(今河北冀县),进攻瀛州(今河北河间),河北震动。

  神功元年(697年)三月,唐朝又遣夏官尚书王孝杰、羽林卫将军苏宏晖率兵17万往讨,战于东硖石(今河北卢龙附近)。契丹将孝杰军引至悬崖,回兵猛攻,孝杰坠崖死,宏晖逃遁,将士死亡殆尽,万荣乘胜入幽州。

  唐朝又以河内郡王武懿宗为神兵道大总管,右肃政台御史大夫娄师德为清边道大总管,右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前军总管,率兵20万击契丹。懿宗军至赵州(今河北赵州市),不敢进,退至相州(今河南安阳)。万荣领军鼓行而南,兵势甚锐。

  万荣以所获器仗资财,置于营州西北,依险筑新城,留老弱妇女,以妹夫乙冤羽居守。突厥默啜趁万荣军南下,营州守备空虚之际,发兵掩击,尽俘留守人众。后方为默啜袭击的消息传到军中,契丹军心动摇,奚人叛去,唐军趁势进击,擒契丹将何阿小,降李楷固、骆务整,契丹溃败。万荣率数千骑东撤,至潞水(今北京通县境北运河)东,为其侍卫所杀。大贺氏联盟轰轰烈烈的反唐战争宣告结束。

  这场战争,对唐和契丹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它显示了契丹人民反抗唐王朝昏愦无能、生事扰民的边将的决心和力量,显示了他们的英勇顽强和契丹首领指挥战争的聪明才智。他们能利用群众的情绪和争取民心,以“何不归我卢陵王”问罪朝廷。李尽忠称“无上可汗”也反映了联盟首领扩大权力的政治要求。

  孙万荣被杀后,契丹又降附突厥,与唐朝断绝来往几二十年,开元二年(714年),大贺氏联盟首领失活遣使随奚人入朝,玄宗倍加抚慰,三年复置松漠都督府,以失活为都督。四年,封失活为松漠郡王,行左金吾卫大将军。再置营州都督府,统辖和备御契丹。失活死后,军事首长可突于专权,累废其首领,唐朝惟务怀柔,多从其请。开元十八年(730年),可突于杀邵固,另立屈列为首领,大贺氏联盟为遥辇氏所取代。契丹再次断绝了与唐的关系。

  

  ①《魏书·库莫奚传》、《魏书·契丹传》,中华书局标点本。下引各史不注版本者皆同此。

  ②《旧五代史·外国列传一》。

  ③参见《新唐书·北狄传》。

  ④《文献通考》卷345,《四裔二十二·契丹上》;《资治通鉴》卷188,《唐纪四》。

  ⑤参见《册府元龟》卷956,《外臣部·种族》,1960年中华书局影印本。

  ⑥《辽史·世表》。

  ⑦参见冯家升《契丹名号考释》,《燕京学报》第13期;张正明《契丹史略》,中华书局1979年版。

  ①《史记·匈奴列传》。

  ①关于乌桓山、鲜卑山之方位,参见[清]张穆《蒙古游牧记》、马长寿《乌桓与鲜卑》(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贾敬颜《东北古地理古民族丛考》(《文史》1982第12期)。

  ①《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②参见米文平《鲜卑石室的发现与初步研究》,《文物》1981年第2期。

  ①《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②《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①《魏书·契丹传》。

  ①关于古八部名称,目前大体有两种意见:一、认为“契丹”是八部总称,古八部分别是悉万丹、阿大何(何大何)、具伏弗、郁羽陵、日连、匹黎尔、叱六于、羽真侯;二、认为“契丹”为古八部之一,其余七部分别是悉万丹、阿大何、具伏弗、郁羽陵、日连、匹黎尔、叱六于。关于古八部的性质,也有“为互有血缘关系的部落”和“为松散的部落联盟”两种意见。参见陈述《契丹史论证稿》(国立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1948年印行)、蔡美彪《契丹的部落组织与国家的产生》(《历史研究》1964年5—6期)、嵇训杰《关于契丹族名称、部落组织和源流的若干问题》(《中国史研究》1985年第2期)、李桂芝《关于契丹古八部之我见》(《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2年第1期)。

  ②莫贺弗,见《隋书》、《北史》;《魏书》、《辽史》作“莫弗贺”、“莫弗纥”。

  ③《隋书·契丹传》。

  ①《隋书·长孙览传》。

  ①《隋书·契丹传》。

  ①《旧唐书·契丹传》。

  ①《册府元龟》卷999,《外臣部·入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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