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朝的治安制度

第八节 社会现象治安处置

隋唐历史文化续编 作者:郭绍林 著


  一、 复仇

  唐代统治阶级在维持治安方面贯穿着贵仁义贱刑罚、先仁义后刑罚的原则,体现了礼和法二者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当礼和法在同一事情上发生冲突时,统治阶级或者设法回避,或者在二者之间寻求一个适当的度加以调和。这在人命官司的报复方面表现得最为充分。

  为了突出礼教,唐政府制定了"亲属为人杀私和"律。《唐律疏议》卷17《贼盗》解释这条律文时说:某人因其祖父母、父母或者丈夫被人杀害,应和凶手具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忘大痛之心,舍枕戈之义",或者贪图凶手的财利,和凶手私下和解,其人要判处二千里的流刑。如果被杀害者是自己的期亲(服丧一年的亲属),私下和解者判处二年半的徒刑。若是大功(服丧九个月的亲属),私下和解者徒二年,是小功(服丧五个月的亲属),徒一年半,是缌麻(服丧三个月的亲属),徒一年。接受凶手财物量大者,按盗贼律治罪,譬如缌麻私和应徒一年,受凶手财物价值十匹绢,则按盗贼律改判为徒一年半。即使不曾私下和解,但知道凶手杀害自己期亲以上的亲属,30天过后还未上报官府,也要治罪,只是根据自己和死者的亲疏关系,各减上述私和罪二等处分。

  同时,唐政府为避免出现礼教精神感召下的复仇行为,以控制事态扩大,制定了"杀人移乡"律。《唐律疏议》卷18《贼盗》解释说:杀人凶手按照法律被判处死刑,如果恰好遇上国家大赦,而死者在当地有期亲以上的亲属,为了避免复仇,官府就将凶手移乡千里外为户。如果是多人共同行凶杀人,只将主谋和亲自动手杀人的凶手移乡。如果死者没有期亲以上的亲属,或者凶手与死者亲属原本相距千里,凶手就不在移乡之限。应移乡而不移,或者不应移而移,负责该事者要判处二年徒刑。

  唐代民间子复父仇事件屡有发生,崇儒者和执法者各持一端,互有异同,很难调和。衢州(治今浙江省衢州市)人余长安八岁时,其父亲、叔父二人被方全杀害。到元和四年(809),余长安刚够17岁,终于如愿复仇。因擅自杀人,他被大理寺判处死刑。刺史元锡为此上奏唐宪宗,引《公羊传》中"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的古训,说:"臣伏见余氏一家遭横祸死者实二平人,蒙显戮者乃一孝子。"他主张赦免余长安,提请由朝中大臣们讨论。当时的宰相是年轻儒生裴洎,同意赦免,终因刑部尚书李鄘主张判处死刑而不果。老儒薛伯高致函元锡,发出感叹:"大司寇是俗吏,执政柄乃小生,余氏子宜其死矣!"(《唐国史补》卷中)

  对于这样一个社会问题,在长时期内,统治阶级不断展开讨论,企图找到一个既符合礼教又不违背法律的折衷方案。

  武则天时期,同州下邽(今陕西省谓南市)人徐爽被县吏赵师韫杀害,徐爽子徐元庆卖身为佣保,在驿站中做工。赵师韫后来调入朝中当御史,一次,偶然住进这所驿站,徐元庆趁机杀掉他,然后投案自首。朝中不少大臣都认为徐元庆为父复仇,是孝义刚烈的行为,应该赦免他的死罪。左拾遗陈子昂不同意赦免,上《复仇议状》,指出:"先王立礼,所以进人也,明罚,所以齐政也。夫枕干仇敌,人子之义,诛罪禁乱,王政之纲,然则无义不可以训人,乱纲不可以明法。故圣人修礼理内,饬法防外,使夫守法者不以礼废刑,居礼者不以法伤义,然后能使暴乱不作,廉耻以兴,天下所以直道而行也。"徐元庆为父复仇,本意不在作乱,而只是行子之道,足以弘扬礼教,感化忍辱之辈,因而不应该受到诛杀的制裁。但是,杀人者死,是所有人都应该遵守的法典。如果为了肯定徐元庆的名节而不执行法典,将来必然带来一系列的严重后果,因为"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仇,其乱谁救?圣人作始,必图其终,非一朝一夕之故,所以全其政也"。那么,徐元庆也就不能免于死罪。徐元庆之所以"仁高振古,义伏当时,以其能忘生而及于德也。今若释元庆之罪,以利其生,是夺其德而亏其义,非所谓杀身成仁全死无生之节也"。因此,"宜正国之法,置之以刑,然后旌表闾墓,嘉其徽烈,可使天下直道而行,编之于令,永为国典"。(《全唐文》卷213)群臣都赞同这一主张。

  一百年后,礼部员外郎柳宗元撰《驳复仇议》,批评陈子昂的主张自相矛盾,背礼违法,造成混乱。柳宗元指出:"礼"和"刑",二者的根本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防乱",但它们的表现形式是不相同的。因此,"旌"和"诛"不能同时运用到一桩案件上。如果"诛其可旌",那叫做"滥",是严重亵渎刑法的现象;如果"旌其可诛",那叫做"僭",是严重败坏礼教的行为。如果徐元庆的父亲无罪而被杀,那是赵师韫滥施淫威,残害无辜,州牧和法官不去追究赵师韫的罪过,反而上下相蒙,渎职犯法,都有不可饶恕的罪责。徐元庆"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为父报仇,"是守礼而行义",执政官员应该面有愧色,向他道歉尚且来不及,又怎么能诛杀他呢?如果徐元庆的父亲有罪被杀,那便是赵师韫执法行事,徐元庆的父亲不是死于吏,而是死于法。"法其可仇乎?仇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陈子昂"人必有子"云云,是对礼的曲解。"礼之所谓仇者,盖以冤抑沉痛,而号无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公羊传》中"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的说法,由紧接着的下文做了补充和限定:"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这样你来我往,儿孙们之间不间断地复仇行杀,虽报了仇,却消除不了祸害。"且夫不忘仇,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礼而闻道者也。夫达礼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仇敌者哉?"陈子昂反而主张将他处死,"黩刑坏礼",是不可以列为国家法典的。(《柳宗元集》卷4)

  元和六年(811),富平(今陕西省富平县)人梁悦,又为父复仇,杀掉仇人秦果,然后到县衙自首请罪。唐宪宗下敕说:"复仇杀人,固有彝典。以其伸冤请罪,视死如归,自诣公门,发于天性,志在徇节,本无求生之心,宁失不经,特从减死之法,宜决一百,配流循州。"职方员外郎韩愈认为:律文没有关于复仇的明确规定,并不是法典的疏漏,"盖以为不许复仇,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仇,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矣"。"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玩味儒经,可知"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仇也",但"必先言于官,则无罪也"。"若孤稚羸弱,报微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断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仇者,事发,具其事由,下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无失其指矣。"(《旧唐书》卷50《刑法志》)

  以上这些议论没能完全达成共识,处理也就难以找到通式,这是由于礼法二者在同一事情上不能统一所致。但从总的倾向来看,人们的认识依然体现了贵仁义贱刑罚的原则。

  二、 斗殴

  所谓斗殴,《唐律疏议》卷21《斗讼》释为"相争为斗,相击为殴"。对于民间的斗殴,唐政府制定了详细的法律加以制裁。唐律规定:徒手殴打者,笞40下。用器物(包括"兵不用刃")殴击,以及将人打伤出血,都杖60下。伤人达到须发拔截纵横各长一寸者,杖80下,达到血从眼耳流出,和受内伤而吐血、便血,杖一百下。伤人达到折损一枚牙齿,毁坏耳、鼻,一目眇(严重损坏视力,但未失明),折毁手足一指,打破骨头尚未折断,以及烧烫致伤等,判处一年徒刑;达到折损两枚牙齿、两个手足指以上,以及头发完全拔截等,判处一年半徒刑。如果使用兵器,即使未伤及对方,也要杖一百下;对方有刀伤,以及肋骨折、双目眇、流产等,要判处两年徒刑。致使对方肢骨折断、骨节错位、一目盲,要判处三年徒刑。如果对方伤损不止一处,或者由废疾殴击而成笃疾,以及断舌不能说话,生殖器毁伤不能繁衍等,要处以三千里流刑。殴击中矛盾激化,由本无杀人动机发展到杀人,凶手处以绞死。如果一开始就持刀殴打,表明有杀人动机,杀人后凶手处以斩死。殴斗平息后双方散离,一方去而复归,将已受伤的对方杀掉,凶手按故杀伤法判处斩死。

  唐律对于伤害罪作了保辜规定。所谓"保辜",是根据殴击者伤害对方的手段、部位和程度,规定相应的期限,来观察受伤者状况的发展变化,以决定对殴击者处分的轻重。这一规定指出:"诸保辜者,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人者二十日,以刃及汤火伤人者三十日,折跌支体及破骨者五十日。限内死者,各以杀人论;其在限外及虽在限内,以他故死者,各以本殴伤法。"(《唐律疏议》卷21《斗讼》)

  对于多人事先商量,共同参与殴击,致使对方伤亡,唐律区别他们责任的主次,予以处罚,以下手重者为重罪,元谋者减一等,其余参与者减二等。如果下手重者就是元谋者本人,那么,其余参与者都减二等。如果多人各殴击对方身体的某个部位,由哪个部位伤势致死,则殴击该部位的凶手处死。如果多人事先并未商量,与某人偶然忿争,共同殴击致伤亡,那便依据各自的责任处罚。譬如:"甲乙丙丁不同谋,因斗共殴伤一人,甲殴头伤,乙打脚折,丙打指折,丁殴不伤。若因头疮致死,甲得杀人之罪,偿死;乙为折支,合徒三年;丙为折指,合徒一年;丁殴不伤,合笞四十。"(《唐律疏议》卷21《斗讼》)如果责任不清,以后下手者为重罪。譬如:"四人共殴一人,其疮不可分别,被殴致死。……丁下手最后,即以丁为重罪,馀各徒三年,元谋减[丁]一等,流三千里。"(《唐律疏议》卷21《斗讼》)如果分不清先后轻重,即以谋首为重罪,不同谋者以初斗者为重罪。如果凭借官威或依仗势力指使他人殴击,致使对方伤亡,虽未亲自动手,但责任重大,处以重罪,打手减一等。如果参与殴击的双方都有伤亡,那就根据各自的责任和对方的伤亡状况,分别依照法律治罪。后下手还击者理直,减二等处罚,但若因还击致使对方死亡,则不能免死。

  这些规定是针对民间普通关系者之间的殴击而言的。如果殴击双方存在着贵贱、良贱、尊卑、长幼等关系,那便依据各自的身份和责任,减轻或加重处分。种种关系相当复杂,规定因而极为细密繁缛,备载《唐律疏议·斗讼》各卷,兹不赘述。

  三、 诬告

  唐政府为了及时掌握治安情报,规定对于谋反、谋大逆、谋叛、指斥皇帝、妖言惑众等事,知情人要及时密告官府,否则处以死刑、流刑或杖刑。对于强盗、杀人和窃盗,受害家庭和同伍、比伍,也要及时上告,否则处以杖刑或笞刑。同时,为了维护尊卑良贱秩序,规定奴婢最贱,等同畜产,没有法律地位,部曲地位虽高于奴婢,但也不具备同主人平等的资格。他们对于主人和主人的亲属,无权告发,否则处以死刑或徒刑。卑幼对于长辈亲属,要孝敬谏诤,为尊者隐,除谋反、谋大逆、谋叛等事可以密告以外,一般情况不许告发,即使所告属实,卑幼也要判刑。若是告发祖父母、父母,处以绞刑。但长辈对于卑幼,即使诬告也不治罪。

  处于一般关系的社会成员,诬告会搅浑清水,制造混乱,增添官府麻烦,危害社会治安,因而在严禁之列。唐律规定:有意诬告他人谋反、谋大逆者,处斩,随从诬告者,绞死。如果不知底细,误以为他人谋反、谋大逆、谋叛,而加以告发,须汇报中央,听候处置。诬告者根据诬罪轻重反坐。如果告发他人两罪以上的事,有实有虚,按告发事所应判刑,实和虚相冲销,剩下的反坐告发者,即所谓"反其所剩"。譬如:"假有甲告乙盗绢五匹,合徒一年,又告故杀官私马牛,合徒一年半。若其盗是实,杀马牛是虚,即是剩告半年之罪,反坐半年。"(《唐律疏议》卷23《斗讼》)如果告发多人多事,有实有虚,即使实者居多,仍以虚反坐。"假有人告甲乙丙丁四人之罪,三人徒罪以上并实,一人笞罪事虚,不得以实多放免,仍以笞罪反坐。"(《唐律疏议》卷23《斗讼》)如果上表告罪,属虚,以上书诈不实,判处两年徒刑。如果告发小事属虚,法官受理追究,却查出重大案情或类似案情,可根据情况反坐或者除罪。譬如:"假有告人盗驴,检得盗马,其价又贵,是为'得重事'。……假若告盗甲家马,检得盗乙家骡,其价相似,是为'事等'。'若类其事',谓骡、马、驴等,色目相类,所告虽虚,除其妄罪。'离其事'者,谓告人盗马,检得铸钱之属,……仍得诬告盗马之罪。"那么,"告人私有弩,狱官因告乃检得甲,是类事以否?"答道:"称'类'者,谓其形状难辨,原情非诬,所以得除其罪。然弩之与甲,虽同禁兵,论其形样,色类全别,事非疑似,元状是诬。如此之流,不得为'类'。"(《唐律疏议》卷23《斗讼》)诬告他人流罪以下,在对被告拷讯之前,诬告人自首,减一等处分;如果被告和证人已经拷讯,则不减罪。诬告自己所在地的县令、州刺史和府主者,加所诬罪二等治罪。在押囚犯,只许上告狱官虐待自己事,其余一律不许告发。已赦免的罪不许再告,否则以其罪反坐。

  对于告发的具体程序,唐律规定:凡告发他人的罪行,书面必须写明事情发生的时间、经过,不能说怀疑有其事,违背其中一项,笞50下。官府受理不符合要求的告发,有关官吏减所告罪一等处分。受雇为人代写状词,有意夸大被告的罪行,笞50下,情节严重者"反其所剩",如系受贿故做手脚,按受赃罪处分。凡是以匿名书或冒名书,或弃于街途,或置于衙署,或悬于旌表,从事告发,不论所告虚实轻重,作者一经查获,一律判处二千里流刑。得书者应随即焚毁,如果呈送官府,呈送者判处一年徒刑。官府受理,有关官吏判处两年徒刑。被告不予追究推按。但若所告是谋反、谋大逆等事,不须焚毁,要立即上报,听候指示。这样做,"用塞诬告之源,以杜奸欺之路"。(《唐律疏议》卷24《斗讼》)

  四、 奸情

  在唐代,男子宿娼狎妓和按照非正规结婚程序与正妻以外的所谓"外妇"结合,都不算不正当两性关系。关于宿娼狎妓,杜牧《樊川文集·外集》所载《遣怀》诗的夫子自道,是以毫无顾忌甚至颇为自得的口气表述的。诗云:"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一作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占得青楼(妓院)薄幸名。"关于外妇,《柳宗元集》外集卷上《太府李卿外妇马淑志》披露的情况是:这位姓李的官员将马淑"纳为外妇";李氏的朋友们承认这一婚姻关系,与这对夫妇过从亲密,"日载酒往焉"。马淑去世,李氏将她堂而皇之地予以埋葬,请柳宗元撰写了这份墓志铭。唐代不正当两性关系属于奸情,有强奸、和奸两类。"'和奸',谓彼此和同者"(《唐律疏议》卷26《杂律》),即后世所说的通奸。

  唐律对不同身份、关系的人之间的奸情做出不同处分的规定。具有良人(平民)身份的男女和奸,双方各判处一年半徒刑,妇女若有丈夫,不论是妻还是妾,都加一等处分,徒二年。杂户、官户、官私奴婢,都是贱民,社会地位最低。良人男子以及官私男奴同官私女婢和奸,各杖90下。部曲、贱民同良人妇女和奸,并加良人和奸(凡奸)罪一等处分,徒二年。良人男子同他人的部曲妻子以及杂户、官户妇女和奸,杖一百下。男子强奸妇女,依受害者的身份各加一等处分,妇女无罪。若女方抗拒强奸被殴击折伤,男子各加斗折伤罪一等处分,即:"良人从凡斗上加,官户、杂户、他人部曲妻、官私奴婢各从本斗罪上加,与强奸为二罪,从重而科。"(《唐律疏议》卷26《杂律》)缌麻以上的亲戚和奸,男子同自己妻子前夫的女儿以及同母异父姐妹和奸,都判处三年徒刑;若属强奸,判处二千里流刑,因强奸殴击女方折伤,绞死;若是亲戚的媵妾,和奸、强奸、强奸斗折伤,各减一等处分。男子同自己的堂姑奶、堂姑母、堂伯母、堂婶母、堂兄弟妻、侄媳之类的亲戚和奸,都判处二千里流刑,若属强奸,男子绞死。男子同自己高祖、曾祖、祖父、父亲的妾,以及伯母、婶母、姑母、姐妹、儿媳、孙媳、曾孙媳、玄孙媳、侄女等亲属和奸,都处以绞死。同高祖、曾祖、祖父、父亲所嬖幸的女婢和奸,减二等处分。男奴同良人妇女和奸,判处二年半徒刑,强奸者流放,强奸斗折伤者绞死。部曲、男奴同自己主家妇女以及主家期亲妻和奸,男方绞死,女方减一等处分,强奸斩死;若是同主家缌麻以上亲属中的妇女、妻子和奸,判处流刑,强奸绞死。各种身份、关系的人之间的和奸,居中撮合者减奸者罪一等处分,罪名不同者,从重者减。举例来说:"假有俗人,媒合奸女官,男子徒一年半,女官徒二年半,媒合奸通者犹徒二年之类。"(《唐律疏议》卷26《杂律》)监临主守在自己所监守内奸良人妇女,加凡奸罪一等处分,徒二年,若是有夫之妇,再加一等,徒二年半。在为父母和丈夫服丧期间男女和奸,以及道教佛教的男女教徒有和奸行为,各加监临奸一等处分,即加凡奸罪二等。

  五、 左道

  唐代统治阶级认为:"蠹政之深,左道为甚,所以先王设教,犯者必诛,去其害群,盖非获已。"(《全唐文》卷31,唐玄宗《严禁左道诏》)因此,统治阶级对于左道行为严加禁断、惩处;同时,考虑到顺应民间习俗,在不危害政治的前提下,"缘婚礼丧葬卜择者听"。(《全唐文》卷31,唐玄宗《禁卜筮惑人诏》)此外,对于民间通过卜筮了解个人前途,一般不予禁止。《唐语林》卷7记载:李躔在洛阳天津桥曾就自己改名是否科第顺利一事问过卜者和筮者,20年后,根据应验情况,评价为"筮短龟长"。

  左道有多种表现,唐律明确做出处分规定。

  《唐律疏议》卷18《贼盗》解释"蛊毒"时说:"蛊有多种,罕能究悉。……或集合诸蛊,置于一器之内,久而相食,诸虫皆尽,若蛇在,即为蛇蛊之类。"当时人们认为蛊可以用来害人,谋取财物,这在论述隋代的情况时已做介绍,兹不赘述。利用蛊毒来害人,有自造、传畜和教令他人两种情况,发现后一律处以绞死。自造、传畜者的同居家口,不论是否分籍,即使不知情,也要判处三千里流刑。里正、坊正、村正知而不纠,也判处三千里流刑。若遇上大赦,造畜蛊毒者、同居家口和教令者,也要流三千里。80岁以上、十岁以下,笃疾,无家口同流者,予以放免。蛊毒造畜已成,尚未作恶,向官府自首,不能完全赦免,依旧判处流刑。

  同书同卷解释"厌魅"、"符书咒诅"时说:"厌事多方,罕能详悉,或图画形像,或刻作人身,刺心钉眼,系手缚足,如此厌胜,事非一绪;魅者,或假托鬼神,或妄行左道之类;或咒或诅,欲以杀人者。"凡是以这类手段欲将自己所憎恶的人置于死地,各以谋杀罪减二等处分。若是针对自己的期亲尊长、外祖父母、丈夫、丈夫的祖父母及父母,则以谋杀罪处斩,不能减刑。凡是以这类手段达到杀人目的,各以本杀法治罪;达到折磨人目的,减本杀法罪二等处分。但子孙对于父母、祖父母,部曲、奴婢对于主人,各不减罪。凡是以这类手段对待皇帝,无论首恶、胁从,一律处斩。

  同书同卷解释"妖书"、"妖言"、"休咎"、"吉凶"时说:"妖书"指"构成怪力之书";"妖言"指"诈为鬼神之语";"休"指"妄说他人及己身有休征";"咎"指"妄言国家有咎恶";"吉凶"指"观天画地,诡说灾祥,妄陈吉凶,并涉于不顺者"。对于自造和妄说者,一律处以绞死。传播妖言,使用妖书,蛊惑三人以上者,也处以绞死,蛊惑不满三人者,处以三千里流刑。妖书、妖言虽然涉及变异,但与政治无关,只是预言自然灾变,有关人员处以杖刑一百。如果保存前人所作的妖书,自己即使不曾行用,也要处以两年徒刑,言辞无害于时政者,杖60下。

  同书卷9《职制》解释说:"玄象器物"指"象天为器具,以经星之文及日月所行之道,转之以观时变"。"天文"指关于"日、月、五星(按:金木水火土五星)、二十八宿等"的书籍。"图书"指"河出图,洛出书"之类的书籍。"谶书"指"先代圣贤所记未来征祥之书"。"兵书"指"《太公六韬》、《黄石公三略》之类"。"七曜历"指"日、月、五星之历"。《太一式》、《雷公式》指"占吉凶"的式书。这些器具、书籍,私家不许保存,违者判处两年徒刑。如果传播、使用,言涉不顺,从造妖言法处分。私家虽无此类书籍,但转相学习者,也处以两年徒刑。

  此外,朝廷还不断颁发诏敕,对上述精神加以重申或补充。唐玄宗、唐代宗都下过这类诏敕。唐玄宗所下诏敕最多,《禁百官交结匪人制》说:百官"皆合守其正道,无宜听彼异端。至如卜祝之流,妄陈休咎,占候之辈,假托征祥,诳惑既生,愆违斯作,因构谗慝,遂行讪毁,攻陷网罗,良增叹息。……自今以后,各宜谨慎,并不得与如此等色及无职人交游来往,仍令御史访察,有即弹奏,当加严罚"。(《全唐文》卷22)《禁左道诏》说:"如闻道俗之间,妄有占筮,诳惑士庶,假说灾祥,兼托符咒,遂行左道。……宜令所司申明格敕,严加访察。"(《全唐文》卷29)其它如《禁百官与僧道往还制》、《禁僧徒敛财诏》、《禁卜筮惑人诏》、《严禁左道诏》等等,都重申了类似的精神。同时,唐玄宗还亲自处分一些搞左道活动的人。杨慎矜一案已在关于唐政府对宗教徒的治安管束一节中加以介绍,皇后王氏又是一例。据《旧唐书》卷51《后妃传上》记载:王皇后无子,其兄王守一担心她因此被废掉,就"导以符厌之事"。王守一和左道僧明悟勾结,明悟为他们祭祀南北斗,把天地字和唐玄宗名讳刻在霹雳木上,让王皇后佩带在身上,还祝道:"配此有子,当与则天皇后为比。"事情暴露后,唐玄宗亲自追究,经调查核实,王皇后废为庶人,王守一赐死。

  六、 兵器

  唐代把兵器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兵器,有弓、箭、刀、盾、短矛五种;另一类是禁兵器,有甲、弩(用机械装置远距离射箭的大弓)、矛、槊(长矛)、具装(全副铠甲)等。普通兵器允许私人保存、制造、携带、交易,但禁兵器不许这样。凡是私人拥有矛或槊者,要判处一年半徒刑。拥有弩一张,判处两年半徒刑。拥有甲一领或弩三张,判处二千里流刑。拥有甲三领或弩五张,判处绞死。如果私自制造禁兵器,依照种类各加一等处分;制造未成,减二等处分。如果保存不是自己制造又不堪使用的半成品,处以杖刑一百。

  盗窃兵器,无论普通兵器或禁兵器,私用或公用,一律加以惩处。凡是盗窃矛、槊者,判处两年徒刑;甲一领或弩一张者,判处两千里流刑;甲三领或弩五张者,判处绞刑。凡是盗窃官府所保存的普通兵器或旌旗、幡帜者,判处杖刑90下。如果盗窃守卫宫殿专用的兵器,加凡盗二等处分。如果在行军或宿卫的任上,盗窃兵器用于执行军事任务,各减二等处分。

  关于以禁物度关的处理,规定以禁兵器私度关者坐赃论,赃轻者从私造、私有法处分。如果携带甲一领私度关,判处两千里流刑,不从私有法,即不计赃而断;携带槊一张私度关,估赃价值绢30匹,判处两年徒刑,从坐赃论,不计槊为罪。如果越度沿边关塞,将禁兵器私下提供给外族,则处以绞刑;提供不果,减三等处分,改为两年半徒刑。

  七、 警急

  在通常情况下,都城的治安秩序由金吾卫将士昼夜巡警加以维护,乡村则由游徼卒巡视维护。都城的情况,前文以京师长安和东都洛阳为例,已做具体论述。游徼卒的情况,可从周朴的事迹窥其大概。周朴是晚唐闽中(今福建)人士,穷愁潦倒,性格怪诞。一次在野外,一位陌生的樵夫负薪而过,他突然抓住樵夫的胳臂,厉声吆喝道:"我得之矣!我得之矣!"樵夫猛吃一惊,连忙扔下柴禾(薪),挣脱而逃。"遇游徼卒,疑樵者为偷儿,执而讯之。"周朴缓步前往,向游徼卒说明自己所谓"得之",并非指抓住人了,而是"适见负薪,因得句耳",想出了"子孙何处闲为客,松柏被人伐作薪"的诗句。这样,游徼卒才放了樵夫。(《唐诗纪事》卷71《周朴》)

  但在出现警急情况时,政府便要相应地采取非常性的措施。安史乱后,社会治安出现危机,特别是在漕运线上,盗贼经常出没,抢劫财物。唐代宗下《缘汴河置防援诏》,做出部署。诏文说:"如闻东都至淮泗,缘汴河州县,自经寇难,百姓凋残,地阔人稀,多有盗贼,漕运商旅,不免艰虞。宜委王缙各与本道节度计会商量,夹河两岸,每两驿置防援三百人,给侧近良沃田,令其营种,分界捉搦。"(《全唐文》卷46)

  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国家赋税重心所在的江淮地区治安严重败坏,引起了当地官吏和朝中重臣的高度关注。地方官杜牧上书给宰相李德裕,描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提出了相应的对策。这份《上李太尉论江贼书》指出:"今长江连海,群盗如麻","日杀不辜,水满冤骨"。这些盗贼或系流窜作案,或系就地配合。其具体分布情况是:"濠、亳、徐、泗、汴、宋州贼,多劫江西、淮南、宣、润等道,许、蔡、申、光州贼,多劫荆襄、鄂岳等道";"更有江南土人,相为表里,校其多少,十居其半"。盗贼的劫杀有两种情况。一是"水劫"。大股盗贼"至三船两船百人五十人",小股盗贼"不减三二十人"。他们在江河上"劫杀商旅,婴孩不留","沉舟灭迹者,即莫知其数"。盗贼将抢劫到的财物,用于从事茶叶走私活动。他们把财物带往南方山中换取茶叶,然后"出为平人,三二十人,挟持兵仗","凡千万辈"。有的"北归本州货卖,循环往来,终而复始"。二是"陆劫"。"亦有已聚徒党,水劫不便,逢遇草市,泊舟津口,便行陆劫。白昼入市,杀人取财,亦多纵火,唱棹徐去"。一次,"劫池州青阳县市,凡杀六人,内取一人屠刳心腹,仰天祭拜"。"江南江北,凡名草市,劫杀皆遍,只有三年再劫者,无有五年获安者"。杜牧自称"详观格律敕条百二十卷,其间制置无不该备,至于微细,亦或再三,唯有江寇,未尝言及"。因此,他提出"自出五道兵士,不要朝廷添兵"的方案,以达到"活江湖赋税之乡,绝寇盗劫杀之本"的目的。具体地说,这便是"宣、润、洪、鄂各一百人(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樊川文集》校点者陈允吉校勘记说:'按上下文意似当作二百人'),淮南四百人,每船以三十人为率,一千二百人分为四十船,择少健者为之主将。仍令本界江岸创立营壁,置本判官专判其事,拣择精锐,牢为舟棹,昼夜上下,分番巡检。……江南北岸添置官渡,百里率一,尽绝私载,每一宗船上下交送"。这样的话,"桴鼓之声,千里相接,私渡尽绝,江中有兵,安有乌合蚁聚之辈敢议攻劫!"(《樊川文集》卷11)

  同时,由于会昌毁佛,还俗僧没有生活出路,又在江淮地区杀人劫货。李德裕向唐武宗奏上《请淮南等五道置游奕船状》,指出:"自有还僧以来,江西劫杀,比常年尤甚。自上元至宣、池地界,商旅绝行。"他建议淮南道地盘广大,可出三百人,浙西、宣歙、江西、鄂岳四道,各出一百人,由熟悉江路和善长弓弩的人充当,组成游奕(即"游弋",巡逻的意思)部队。每一百人设置一位游奕将,由"清白强干稍有见会者充"。再制造游奕船五十只,将一百名士卒分为两番,轮流乘船,巡察江路,缉捕盗贼。各道的分工是:"淮南游奕至池州界首,浙西游奕至宣州界首,江西游奕至鄂州界首。"各自的责任是:"常须每月一度至界首交牌,各知界内平安,申报本使。其下番人便于沿江要害处置营,不得抽归使下。"关于对游奕将士的考核奖惩,奏状建议:"如三度以下擒捉得贼,委使司超与职名,其官健以下,便以贼赃物赏给,务令优厚。如两度有贼不觉察,游奕将科责差替。如容纵贼盗,不问有赃无赃,并委本道差人所在集众决杀。"奏状还建议各道配合行动:"如贼大段巢穴去处,仰数道计会,一时掩捉,倘去根本,军将授官酬赏。所贵邻接之地,同心叶(协)力,江路盗贼,因此断绝。"(《全唐文》卷704)

  为了对付叛乱和农民起义,政府还设置了防御团练使、招讨使和都统,率领军队进行防御和讨伐。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叛乱爆发,为了抵御叛军,经唐玄宗部署,"诸州当贼冲者,始置防御使"。(《唐会要》卷78《诸使杂录上》)嗣后,很多地方都设置了防御使。这些防御使都设于大州要害之地,主管军事,由刺史兼任,但不像节度使那样赐以旌节。宝应元年(762)以来,停设诸州防御使,改为团练守捉使。大历十二年(777),除都团练使外,诸州团练守捉使全部取消。建中二年(781),又恢复了防御使的建置。

  招讨使的称谓,在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十二月的敕文中已经出现。(《唐会要》卷78《诸使杂录上》)此后,根据用兵情况临时设置,完成任务即行撤销。都统是乾元元年(758)十二月开始设置的,当时任命户部尚书李峘为都统淮南、江东、江西节度宣慰观察处置等使。起初,或总三道,或总五道,但并非专管军事,而是包括宣慰、观察等多方面事务的。后来,都统逐渐定名为"兵马都统"或"行营兵马都统",则成了招讨、平叛的高级军事长官。大中五年(851),唐宣宗任命宰相白敏中为邠宁节度使、招讨南山平夏党项兵马都统处置等使,这是用于对付西北地区党项族的侵扰的。乾符五年(878),黄巢起义军在江淮地区活动,宰相王铎上奏唐僖宗,说:"臣忝宰执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愿自帅诸军,荡涤群寇。"(《唐会要》卷78《都统》)于是,唐僖宗拜他为守司空、平章事、荆南节度使、诸道行营兵马都统,又以镇海军节度使高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共同镇压黄巢起义。这是用于对付内地反政府武装斗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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