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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生活:花钱买刺激

话说徽商 作者:李琳琦


明清时期,商业的利润率颇高,商业资本的增值异常迅速,所以一些徽商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就变成了富埓王侯的巨贾大商,其中盐商的致富速度更是惊人。据记载:明朝万历前期,扬州盐商资本已超过3000万银两,每年的利息就高达900万银两。除了各种交际和建庙造宇等施舍之外,还有500万两供各家盐商吃喝玩乐。

然而这巨额的消费资金还只是“初级阶段”。到了清朝乾隆嘉庆年间——盐业的全盛时期,超级盐商“大款”们一个个冒了出来,徽州商帮也发展到了巅峰状态。如果说那时的盐商是“富埒王侯”,还不如说他们是“富甲天下”。有人估计,在1750~1800年间,盐商平均每年可获利500万银两,依此推算,半个世纪共获利高达2亿5000万两银子。扬州百余户徽州、山、陕盐商手中就掌握了七八千万银两,等于清朝乾隆年间的国库存银。

钱多了,互相攀比、炫富的欲望也随之膨胀起来。一些大盐商在吃喝玩乐方面,穷奢极靡,他们食必膏粱,衣必文绣,富拟王侯,甚或王侯所不及。清代金安清在他的《水窗春呓》一书中记载:道光年间,因陶澍改纲盐法为票盐法,“扬商已穷困”。他与扬州总商黄潆泰之子黄小园“交好”。有一次,金安清到黄家,早晨起来吃饭,饭桌上备有:

小碗十碗,各色点心皆备,粥亦有十余种。

金安清惊讶其家“暴殄”,其家仆却不以为然地说:

这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待客惯例而已,如果真是礼遇客人,要远比这排场得多。

在扬州盐商已受重大打击的情况下,“常规”招待一位交好的朋友,一顿早餐就如此丰盛,连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金安清也感到惊讶,如果是在徽商最辉煌的时期,其待客之奢华可想而知!

又有一位名叫黄均太的盐商,为扬州八大盐商之冠。他早上起来,饵燕窝,进参汤,另外还要加上两枚鸡蛋。此鸡蛋可非同一般,其价格每枚竟高达纹银一两,原来生蛋的母鸡每天的食谱里都是人参和白术之类的东西。黄均太一顿早餐,单食二枚鸡蛋就花银子二两,还不算燕窝和参汤。而道光时江西农民生产出来的一石稻谷,才值钱四五百文。如以制钱一千五百文兑换一两纹银,即是说,黄均太吃一顿早饭的钱,要抵上农民六石稻谷钱!当时的一亩土地,恐怕也生产不出六石稻谷。

以上所述的吃食之道虽然奢华,但毕竟还属于“文雅”,而他们中另有残酷的野蛮吃法:以竹竿击打奔跑猪的背,直至其肿,割其“肿肉”一片。十几头猪的“肿肉”才能够烧一盘。另驱鹅在烧红的炭上,鹅掌烧至熟脆,鹅还未死,便活截鹅掌食之。还有活食驼峰、猴脑等等,都显示出暴发户的畸形猎奇心态。对此,用残忍与无聊等字眼已难以描述。

吃饱了,营养过剩,就别出心裁、挖空心思地去寻欢作乐。骑马出外去游玩,一出城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扬,长达数里,那是一支马队。有时多达数百匹,然而这仅仅是一户人家的。每天喂养这数百匹马的费用,就足够普通人吃上一年的,还不算这些好马的自身的价值。

骑马游乐不够刺激了,主人便吩咐去买大量的金箔,运到风景区的小金山上。小金山是大盐商程志铨集资挖湖堆土而成,其东岭有“梅岭春深”题词,如今仍是观梅胜地。山上有风亭,中间有观音阁,下面有关帝庙、草堂、玉佛洞等风景。有位寻求刺激的盐商竟然在小金山上抛洒金箔,金箔随风而飘,落入树木草丛中间。游人不禁为之一愣,后只能摇头叹息:“千金散去不复回呀!”其实大盐商根本就没有想到再拾回,千金买瞬间的一道风景线,过瘾!

有如此玩山的,也有如此玩水的!一日,汩汩溪水突然失去了往日的流韵,飘来的尽是泥塑不倒翁,再仔细一看,溪水的上游尽是不倒翁,至少有几千个。原来是一个豪商“三千金买苏州不倒翁,流于水中”,有钱能让“波为之塞”,豪商发出得意的怪笑声。

这些还不算“有创意”。有一富商见邻居家从看门人到烧锅干粗活的都用美貌少女,他干脆来个“大逆转”,家中仆人全都使用丑陋不堪的男女。主人看看还不够“标准”,便下令毁损其容貌,用酱敷上,在烈日下暴晒,留下可怕的疤痕。真可谓 “一时争奇斗异,不可胜记”。

荒唐的行为,实属惊人。其挥霍浪费达到极点!难怪时人哀叹:

奢靡之习,莫甚于商人……衣服屋宇,穷极华靡;饮食器具,备求工巧;俳优伎乐,恒舞酣歌;宴会戏游,殆无虚日;金钱珠贝,视为泥沙……各处盐商皆然,而淮、扬为尤甚。

这些暴发户式的大盐商与众多克勤克俭的中小商人形成巨大反差,也与他们“暴富”之前的节俭截然不同。“穷奢极欲”成为他们中一些人的病态心理。他们在生活上追求至上的享乐,在行为上集反叛和暴戾之能事,诚如马克思所说:

投机得来的财富,自然是要在这种形式中寻求开心的用场,于是,享乐变成淫荡,金钱、污秽和鲜血就同归一流。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观审他们的荒唐行为,也不妨看做是对王侯显贵的一种挑战,是他们内心一直受压抑而积存已久的不满情绪的尽情宣泄。有学者认为:“传统的中国社会,是一个主要以功名、官位和文采取定威望与地位高下的社会。在这种价值取向下,以经商而囊丰箧盈的商人,往往被人视为暴发户,尤为诗书举子所藐视。……在这样一种社会环境中,暴富的盐商在内心深处,隐藏着极其强烈的自卑感。一种以财富弥补社会地位和个人声望的冲动也就油然而生。显著的表现便是挥金如土,以此显示自己的阔绰和不同凡响,并借以发泄心中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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