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充斥着随机
哈利·瓦尔登是个长期赌徒,也差不多长期赌输。他今年55岁,没结过婚,一个人住,自称没觉得不妥。他长得矮小精干,鼻子很大,笑容迷人。他开过公车、出租车、卡车,还卖过鞋子。我见到他时他正失业,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好,正好有时间去光顾扬克斯马场、水道马场和纽约州的其他马场。
哈利这辈子没怎么成功过,奇怪的是,他不介意告诉别人。这样的男人很少见。说起运气理论,他显得兴高采烈,甚至还带点优雅。他在有钱时无比慷慨,没钱时也从不抱怨,可以说是个超脱于运气之外的人。他带着点兴致看着运气来来去去,本人却不太参与。关心自然还是关心的,但程度不强烈。在他看来,生活中充斥着随机,从中分辨不出什么意义或目的。他不打算从中理出头绪或与之理论,而是耸耸肩,举手投降。他一有钱就去赌博,输赢顺其自然。
“赢过一些,也输掉了一些,”他乐呵呵地说,“我这辈子干过几件蠢事,坐过几回牢,一次是因为偷钱付赌本,还有几次是因为酗酒和妨害治安。但现在我已经不喝了。三年前有个大夫对我说:‘哈利,现在有两条路,要么把瓶子放下,要么今年就死。’于是我就戒了。我家里还有几个人,问我干吗不把赌马也戒了。他们说:‘哈利,你这傻瓜蛋,酒都能戒,赌也能。’可我不明白干吗要戒赌。我说:‘戒个屁,赌又不会死人。我这不是还活着么?’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人人都有权找点无害的乐子。再说了,说不定哪天就发了呢。反正用别的法子也挣不到大钱。”
我问哈利,喜欢赛马是否是因为从中看到了发大财的希望。他听了哈哈大笑。“希望?不不,那不是希望,就是一件可能发生的事罢了。如果真的发生,那好极了。但要是整天希望这希望那,我现在早进疯人院了。希望会要你的命,知道不?别希望,该怎样就怎样。有时候运气好点罢了。我给你说个事儿。几个礼拜前我到马场里赌了几把。那天一直输,最后都没钱了,真没钱了,一罐豆子都买不起了。跑到第五场,只剩下最后两块了。这场换了骑手。我觉得是好兆头,于是决定花掉两块钱,最后赌一把。结果赢了,能挣到几个钱,不多,但有一点。我走过去领钱,你猜我在地上找着了什么?两张10美元马票!都买了赢的那匹。有人不小心把它们给扔了。可真是块肥肉啊。我出去的时候口袋里揣着800块。那天晚上真走运。
“但倒霉的时候也是有的。我有时候会赢一把,但太大的还真没赢过,所以老是差一点就破产。我押的马老在照相判定中输掉,总是差一点就赢。我这辈子就是这样的。我看过身边的人赢到大捆钞票的,有几次还是靠我帮忙赢的呢。就好像是运气绕过我打中了站在旁边的人。听着,我给你说件事?一天晚上在扬克斯马场。我押了四马道,赔率50比1。那匹马叫‘糖山米莉’,这名字我永远忘不了。我把钱押在它身上,它很靠前,后来照相判定让我们等了十分钟。最后我的马输了。我差一点就挣到6000块!那样的话收成就大了。可最后我空手回了家。
“接着听,还没说完呢。回家路上我到了一个朋友常去的小饭店喝咖啡。有个朋友和他老婆也在里面。他们在马场待了一天,输了一大票,觉得那天不顺,就早走了。那男的看起来一副死样,好像那天干什么都不顺似的。他看见我进去就说:‘喂,哈利,你看了四马道了吧?谁赢了?’我对他说:‘别问,我闷得慌,大概是7号吧。’那家伙跳起来说:‘老天爷,是我的马!’说完把松饼扔在桌子上,一把抓起老婆冲回马场。他领到了5000块,这家伙。他满以为自己输定了,要不是我正好赶到,说不定把票都扔了。”
那么,哈利有运气的理论吗?没有。
“没什么意思,”他说,“这个没法想。比方有这么个男人,人挺正派,养着老祖母,交着税,还从老兵那里买买罂粟,不管谁上门募捐都给个两块钱。另外还有个男人,他从一个娃娃脚上偷了双鞋子卖了。这两个人谁会赌赢?坏的那个和好的那个差不多嘛。这里头没道理好讲。你要是明白了运气,就?跟我说说。”
片刻之间,哈利面露忧愁,但很快又咧嘴笑了起来:“哎呀,管他呢,今天输,明天就赢了嘛。明日复明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