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性”(synchronicity)一词的创造者,是瑞士心理学家、哲学家、神秘主义者卡尔·荣格。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想法和卡默勒大同小异。现代人对荣格的了解几乎完全局限在他对心理治疗的贡献上,但在他本人看来,同时性理论也是他毕生研究的重要一环。他也爱收集巧合,最爱说的一个是关于圣甲虫的(据说他喜欢缠着别人一遍遍复述,朋友们都不胜其烦):一天,有位女病人在他书房说了个梦,这个梦搅得她心烦意乱。梦里有件珠宝,圣甲虫款式的——那是种色彩斑斓的非洲甲虫,古埃及人视若神明。就在这当口,荣格听见窗户上咯咯作响,抬眼望去,窗外赫然有只金龟子——在欧洲,那是最接近圣甲虫的动物。
哎呀!荣格说,这不是同时性嘛!据他推测,人类事务中存在未知的“排序”原则,它是“非因果”的,换言之,其运行机制不依赖于我们所理解的前因后果。女病人叙述的梦没有让甲虫跳进荣格的窗户;甲虫的随意漫步也没让女病人想到自己的梦(或让她在前一晚做梦);两起事件是被某种超越因果的力量拉拢到一起的。
荣格在这方面想了很多,最后弄出了个理论来阐述这种“非因果原则”,甚至还劝物理学家沃夫冈·泡利帮忙写了本这方面的书。泡利早觉得宇宙中存在不可见的排序原则。和物理学界的同辈和后辈们一样,他也认为,以普通的人类“逻辑”来看,这些原则中的一些是绝无可能成立的。然而在同时性或巧合的形成原理上,他好像并不买荣格的账。荣格的想法是一锅杂烩,包含了心理学、科幻式物理学、反常的神秘主义等。连我在内的多数读者都没能理解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在这个领域最努力的大概要数阿瑟·柯斯勒。柯斯勒是个有趣的家伙,1905年生于布达佩斯,一生的前三分之一都在拼命碰运气,早年任政治记者,在欧洲四处游荡,入过共产党,后来退党,二战时落入法国战俘营,获释后加入英军作战,接着又成了小说家,用学来的英语写了《正午的黑暗》(Darkness at Noon)等畅销书。随后小说生涯结束,大约从1970年起,他把丰富的想象投入了心灵研究和同时性理论。
眼下,柯斯勒已经成了同时性理论在当代的头号信徒——当然也是头号推广者。在《巧合的根源》(The Roots of Coincidence)和《几率的挑战》(The Challenge of Chance,与两位英国科学家——艾利斯特·哈代爵士及罗伯特·哈维合著)中,他解释了同时性的想法为什么吸引了他,又为什么吸引了荣格在内的其他人。他的这个工作相当成功,牢牢吸引了那些想为运势及其他难解的运气现象做出解释的人。但他在另一件大事业上就不那么成功了:他没能证明同时性应归入“科学”名下。他大谈特谈量子论和原子物理,这些理论?他的打字机下显得相当有趣,至于它们和同时性的关联,往多了说也只是隐隐约约。柯斯勒大概觉得,只要在同一页里谈到量子物理和同时性理论,前者的好名声就能让后者沾光。
失败归失败,柯斯勒的想法并非全无吸引力。比如他问道:如果说运气是随机的,我们又怎会老遇上“从无序中自发涌现的有序”呢?他另外说了个故事,主角是在研究上带给他好运的“图书馆天使”。他说自己常去图书馆找冷门参考书,每次都盘算着找上几个钟头或几天。有一次在书架间瞎逛时随手抓了一本,书里正好有他想要的参考资料。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什么东西在同?他生活中的事件。“找参考书”和“随手一抓”,这两件事被某种“超越机械因果”的力量聚拢到一起,不知怎的就合并了。
柯斯勒问道:所谓“随机”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有些事件似乎总在某些时候更加随机地发生?他说了个有意思的实验:几位英国科学家装配了一盏加热灯,使它以不受控制、完全随机的方式开关。按照概率论,运行这样一台装置应该像是抛硬币,连续开或连续关的状况都有可能出现,但长久来看,“开”和“关”的总时间应该均等。加热灯单独放在桌上时,的确遵照这个规律运行。然而,当科学家在下方的围栏中放进小鸡,它的行?就变了。
每次关灯,小鸡就发出可怜的啾啾声。它们冷得不行。它们想要开灯。它们唯一能赖以带来温暖的,就是运气,运气也真的伸出了援手:只要小鸡还在,装置的开灯时间就比关灯时间长。换句话说,小鸡们交到了万无一失的好运。据科学家的总结,一定有什么超越普通随机性的东西正在发挥作用。但那是什么呢?心灵理论家会说是念动力——是科学家的意念让灯保持开启的,一则因为他们都是好心人,二则因为他们想让实验产生有趣的结果。但在柯斯勒及其科学同事看来,是有某股力量创造出了秩序,在事件中制造了对小鸡们有利的同步。
同时论者坚称,万事都不像看起来那样随机。冥冥中有着潜在的模式和隐藏的力量,它们暗中使劲,在混沌中创造有序。要理解运气,只需理解这些模式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