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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水光月色两相兼㈡

荷殇:半面妆 作者:苏凌素心


若说这许多年来,心中一丝怨气都没有,我自知自己做不到。我既没有袁兰芝的灵透婉转,也没有夏乐梅的厚重老成,我所具有的,只不过是些傲气罢了。只恐怕暂时能得到首肯,也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又成了众矢之的,依然无法去舔舐内心的斑斑血痕。

民间有个传说,这楚中有一种草,叫做宫人草,气味芬芳扑鼻,花开如红玉,有一种摄魂夺魄的美。楚灵王时,有宫女数千人,这些薄命女子心里由于日积月累承载了太多的怨气而郁死宫中。她们死后,坟墓上竟然全都长有这种草。

我相信,若是我,长久地这样郁闷下去,总有一天,才会香消玉陨,命归黄泉,到那时,宫人草恐怕也会萋萋地涌长在我的坟前……

终于,宫里又有了新的消息。父皇在众臣的再三恳请下,以重金一亿钱赎回了帝身。

然后,改元“大通”,大赦天下,好一番折腾。“大通”在佛教中是极受推崇的一个褒语,也是父皇倾己之力,想要达到的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

此时,北魏的政局更是动荡不安,社稷汲汲可危。一个乱政的胡太后企图扼住国之命脉,杀死了皇帝儿子身边的亲信,终于引起了儿子的不满。因此竟然上演了虎毒食子的悲剧。一个母亲,居然鸩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牝鸡司晨,最可怕的后果,居然是国家的覆灭。这胡太后的行径果真是落人口实了。不得不佩服千古一帝刘彻弑杀勾弋夫人的果断。难道,帝王的仁慈和爱情,给国家带来的只有灾难么?为什么?

想到这里,我颤然,难道真的是无毒不丈夫?萧绎,你若心存高远,也会舍弃了结发之情么?

深夜,我枕边依稀还残留着萱草的香气,婆母给我的萱草荷包依然被我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枕下。这是我记忆中婆母唯一给我的一份关爱,不管她是不是私心重重,只是那样温和的话语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站时袍,着我旧时裳。当床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这首从北魏传过来的诗,在我心中念了无数遍。一个女子,能建功立业,征战沙场,敢做男子都不敢做之事,让人何等敬佩!

而我,一个弱女子,这北魏女子能做的事,均难以望其项背。但只求夫君隽永的爱,都是奢望,哪里还有资格去谈什么杀敌立功呢?

春寒料峭,晓阴露重,又是一阵彻骨的寒意,我不禁摸了下眼角的清泪……

也许是我的祷告感动了上天,上天终究眷顾了我。

大通二年的春天,我的儿子萧方等终于降临了人世,他是湘东王真正的嫡长子。这个我苦苦等了这么多年,才姗姗来迟的儿子给我带来了短暂的满足。

萧绎的狂喜冲撞了神灵,虽然连下了三天的细雨,最后却迎来了暖阳初照。

“哈哈哈……”府里竟然随处会听到他的笑声,“本王的占卦终于灵验了……”我摇头,他竟会相信儿子的降生会是他那几棵耆草和铜钱卜筮的结果。

随着信使的不断来往于驿站,宫里赏赐了大量的财物,最开心的就是我的婆母,一举得孙的喜悦竟让她忘记了昔日里来对我的怨恨。

方等,我轻念着儿子的名字,说道:“孩子,你要为母亲争气,母亲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此时的我,慢慢理解了母亲当初的心境,当自身卑弱的躯体无力改变渴望高飞的意愿之时,便会舐犊情深,把未竟的愿望放在自己的骨肉身上。

萧绎欣喜过后,依然忙于政务。不过,我知道他为荆州百姓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立学。他的幕僚里有人才荟萃,刘之遴、庾季才等众多文人雅士也被罗致其中。一时间,荆州学者汇集,讲学者比比皆是。

我的心只在儿子身上,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女人,也无暇去顾及其他,王府的女人们竟然出奇得安静。这期间,父皇又重蹈覆辙,再度舍身,又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将皇帝菩萨请了回来。

让我欣慰的是,方等不仅聪明过人,而且继承了他父亲的全部才华。刚刚三岁,就能用笔随时勾勒出看过的人的肖像,而且有模有样,逼真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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