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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的谜团(3)

古地图密码 作者:刘钢


《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不仅在绘图理念和图形等方面与欧洲地图学家的世界地图有很大差异,在地名和宗教方面,《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中一些原有诠注也与欧洲人的理念格格不入。比如,在今欧洲伊比利亚半岛位置上有一个国家名称为“希番”。此国名中的“番”字为“番邦”之意,即指外国。再如,《天下诸番识贡图》中有关宗教的注释显示出,欧洲宗教在世界上的影响力非常小。这种对欧洲宗教的评价与莫易仝所处时期的世界宗教分布状况有很大差异,尤其是美洲大陆。从16世纪开始,西方天主教和基督教迅速向欧洲以外扩张。到了18世纪(即莫易仝仿绘时期),天主教不仅在美洲占据了主导地位,在亚洲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中还有一些地域、岛屿和关于当地风俗的诠注,超出了18世纪欧洲人的知识范围。运用逻辑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中的这些信息不可能来源于欧洲人绘制的世界地图。

历史教科书告诉我们,欧洲人于1820年“发现”南极,之后又于1962年对南极艾默里冰架(Amery Ice Shelf)进行了首次勘探。在此次勘探之后,艾默里冰架的轮廓才出现在地图上。可是,莫易仝在欧洲人首次勘探南极艾默里冰架的二百年前已将这一地域的轮廓绘在了他的地图上。

1772年初,法国皇帝路易十五委派探险家克尔格伦(Kerguelen-Tremarec)出航为法国寻找新的大陆。当年2月12日,克尔格伦发现并登上位于印度洋之中的克尔格伦岛(Kerguelen Island)。该岛在被克尔格伦“发现”之前,没有任何一幅欧洲地图标注出它的地理位置。然而,莫易仝却在克尔格伦岛被“发现”九年之前已经知道该岛的地理位置并将它绘在地图上。

英国航海家库克船长(James Cook)于1769年和1770年对新西兰岛屿进行了勘测,在此之前欧洲人一直以为新西兰是地球南部大陆的一部分。在库克船长勘测新西兰之前,欧洲地图学界从未将新西兰视为岛屿。而莫易仝却抢在库克船长之前,将新西兰几个岛屿的地理方位描绘在地图上。

澳大利亚昆士兰的两个古代部族有食人之习,对此欧洲人也曾作过记述。根据记载,最先将此现象记录在案的欧洲人是约翰·格林(John Green),记录时间是1851年7月22日。但是,在约翰·格林作此记录八十八年之前,莫易仝已经将澳大利亚古代部族的食人之习注释在《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之中。

有关北美洲印第安人的食人之习,以及南美洲的人祭习俗直到20世纪初才被史学家证实。但《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中却有关于北美印第安人食人和南美人祭的注文。

通过一系列的研究,我逐渐建立起对《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的信心。看来,这幅地图是件真品,图中红圈内的注释也应该是1418年《天下诸番识贡图》的原有注释。这些注释说明,郑和船队下西洋的航行范围远远超出了史学家们认定的界线。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郑和船队曾经周游过世界,但是有一个疑问在我脑海中徘徊了很长时间:为什么史书中只字未提郑和船队在印度洋和南太平洋以外的航行呢?为找到答案,我几乎查阅了所有与郑和下西洋相关的原始史料。经过反复阅读和思考,我发现一些史料的真正含义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理解。而这些史料实际上在向我们暗示:郑和船队的航行范围远远超出印度洋和东南亚。《天妃灵应碑》中的一段文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天妃灵应碑》是郑和与其他航海将领在福建长乐共同刻立的一座纪念碑,刻立的年代为明宣德六年(1431)。该碑文词句铿锵顿挫,情节真实可信,被史学界视为郑和下西洋的最主要史料之一。碑文前两句写道:“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其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固远矣,而程途可计。”此碑文前一句的意思是:明朝皇帝派人访探外域的成就超过了以前所有的中国皇帝,世界所有地方都俯首称臣于明朝皇帝。此碑文的第二句记述最为关键,如何正确领会此句的含义取决于理解句中的两个概念:“西域”和“迤北之北”。

我国古代“西域”概念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西域”指中国西部地区的玉门关以西、葱岭以东区域;广义的“西域”指中国以西所有能够抵达的陆地,包括中亚、西亚、印度半岛、欧洲大陆和非洲东、北部地区。有学者认为,此句中的“西域”指狭义的西域。这一观点明显是一种误判。明朝时期有关域外旅行的书籍普遍采用广义的西域概念。例如,成书于明永乐年间的《西域行程记》和《西域番国志》所涉及的地域范围远超出狭义的西域范围。再如,郑和于明宣德六年刻立的《娄东刘家港天妃宫石刻通番事迹记》,碑文中有“直抵于西域忽鲁谟斯等三十余国”的记载。特别是《天妃灵应碑》碑文本身还有两处记述提及“西域”概念,这两处记述涉及的地域包括西亚和东非。2

有些中国史学家认为,“迤北”一词是向北延伸之意,即“迤北之北”指中国北面方向的地域。这也是一种误解。《天妃灵应碑》的碑文通篇讲的是航海,而不是陆地旅行。现代地理学中,“北极点”是一个非常清晰的概念。根据现代地理学理论,从中国向北极方向行进时的方向为北,越过“北极点”后再向北美洲大陆行进时的方向则为南。中国古代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非常明确知道“北极点”的概念。《天妃灵应碑》所述“迤北之北”的含义是:从亚洲北部海岸向北越海抵达的地方。

一些中国史学家认为,“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分别指两个不同的地方。这同样还是误解。从碑文的上下文可以看出,“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应该是指一个离中国最遥远的地方。《天妃灵应碑》中“其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固远矣,而程途可计”的正确含义应该是:欧洲和非洲东、北部地域向西,同时位于西伯利亚以北并与其隔海相望的地域固然离中国最为遥远,但是仍然可以到达。从现代地图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个离中国最遥远的地方就是北美大陆。

《天下诸番识贡图》摹本中浮现出来的疑团逐渐烟消云散,并且其他一些史料也能够证实郑和船队曾经周游过整个世界。然而,我却迟迟没有胆量将这一发现公布于众。在中国史学界,郑和下西洋是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而我仅仅是一名业余爱好者而已。对于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课题,有谁会相信一个业余爱好者的发现呢?哥伦布和麦哲伦都是全世界公认的航海先驱者,他们在人类文明史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向这两位历史巨人发起挑战的人无疑会被视为一个荒唐、愚蠢的家伙。

我绝对未曾想到,世界上还真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业余爱好者,他居然向史学权威发起了挑战。这位胆大妄为、不怕耻笑的人就是英国退休海军军官孟席斯先生(Gavin Menz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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