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甜蜜的父爱，多么幸福的家。

但人有旦夕之祸福，在樊系数七岁那年，放学随母回家，一开门竟看到满屋彪形大汉，个个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大厅含烟笼雾，樊父被夹在中间的沙发上，眉宇之间却无惧色，直到樊系数被人抓住，他的阔额才稍微皱了一皱。

一只画着麒麟的手臂，在小孩的脸上划了两刀。

左脸一刀，右脸一刀，两条血痕。

樊父终于讨饶了。

那帮人散去的时候，樊系数还在痛得哇哇大哭。

樊父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慰言道：“你的玩具箱中不是有一辆救护车吗？你很快可以看到真正的救护车，不是应该感到兴奋吗？爹……爹对不起你，你这辈子投胎不好，做了我这个坏爸爸的儿子。”随后站起来与樊母相拥而泣。

事后经过多方转述，樊系数才知道父亲中饱私囊，吃掉黑社会大哥的钱，结果纸包不住火，被逼偿还打工三百年才还得清的巨债。他根本还不起钱，但对方人多势广，怎能逃得了？在江湖追杀令下传之前，樊父自知人生再无转圜余地，便走上自绝一路。

樊父满以为全家死后一干二净，怎料樊系数千不该万不该留住性命，亦为这小孩日后的不幸种下祸根。

人死债不清。

那些黑帮阴魂不散的恶意恫吓，剪电线、骚扰电话、泼红油漆、门口挂鸡头……这些招数层出不穷，苦就苦了与樊父有牵连的亲人。

其他人对他爸爸的忿恨，统统发泄在他这个小孩身上。

尚太太和尚一帆对他心怀怨恨，也是这个原因。

在余两父女面前，樊系数第一次讲述自己的往事，尽管有时口齿不清，也无碍对方理解他的意思。他年纪小小，已遭遇到家破人亡的变故，难怪别人问起他两条刀疤的由来，他总是缄默以对。

说者无意渲染，听者却耸然动容。

余老爹突然一拍胸口，将杯中酒倾喝而尽，豪言道：“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来我余老爹这里，余老爹拚了老命也要帮你出头！”

小荞也举起可乐瓶，说道：“有人欺负你的话，我小荞也会帮你狠狠教训他！”正想依样画葫芦喝光汽水，她却喘不过一口气，汽水全都泻到身上。

樊系数早已热泪盈眶，早已掉下半寸长的鼻涕，看到小荞的滑稽相，才又破涕为笑，匆匆把卫生纸递过去。

余老爹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这句话的意思你明白吗？”小荞却打岔道：“爹爹又在抛书包了！这句话这么深奥，一般孩子哪里会明白？”如她所说，樊系数真的只是一知半解。

余老爹瞧着小荞，问道：“那你是一般孩子吗？”

小荞笑出酒涡，挺起开始发育的胸部，道：“我当然不是一般孩子！这句话的意思嘛，就是说老天爷将重任交给一个人之前，就会先让这个人吃些苦头，好看看他是不是经得起考验。”

原来小荞小小年纪，语文水准却已青出于蓝。

余老爹欣然点头。

小荞半侧着身，向樊系数道：“老天爷的重任未到，现在我就有个重任交给你。这里有个冰箱，冰箱里放着今晚的甜品，请你过来帮我打开。”

樊系数依言走向电冰箱，却看到小荞怪模怪样地笑着，唯恐她有心作弄他，便着意谨慎地打开冰箱的门。

众人望入电冰箱里。

小小的纸包蛋糕上插了十一枝蜡烛。

十一枝蜡烛，转眼变成十一点光亮。

“恭祝你福寿满天齐！庆贺你生日撞穿头！”

小荞逗趣的歌声传入众人的耳里。

这番惊喜别出心裁，樊系数抹干了眼泪，才向小荞衷心言谢。

余老爹笑不拢嘴：“原来小荞这两日古里古怪，就是想为饭头庆祝生辰。她人小鬼大，连爹爹也瞒着啦！慢着……今日是几多号？”蓦然惊觉一事，余老爹热血上涌，抓着樊系数的肩头，大声叫了出来：“三月十四日？你是在三月十四日出生的吗？”

樊系数没头没脑的看着余老爹，怯声答道：“我在今天生日，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