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她一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隔着月光，倾听着我和杨桃的爱情，直到她落泪。

有人说，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最好的良药。但我不知道，我忘记杨桃需要多少年——10年，20年，还是一辈子？

在这期间，素锦是我在杭州唯一的朋友。与她在一起，我会有一点点安慰。我喜欢在酒吧内，在烛光下看素锦，因为光线昏暗，我看不大清她的眼睛，这种恍惚使她像极了杨桃。

素锦却不知道。有时，在我凝视她时，她会不好意思地掉开头去。那时，我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让素锦产生了误解。

半个月后，在“曼哈顿”，素锦忽然说：“周远，杨桃不会希望见到现在的你，为什么如此颓废，不去尝试一次新的感情呢？”

我抬起头，十分困惑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周远，我可以爱你吗？”

我一点也不明白，素锦为什么会爱上我。我是一个心上有创伤的忧郁男人，我的未婚妻死于地震，她是一个那么充满青春活力，那么热爱生命的人，我是那么那么爱她，我想没有哪个女孩可以再让我如此付出了。当然，素锦也是个好女孩，而且，她和杨桃长得还有点像，但她毕竟不是杨桃。她的眼皮是单的，多了一颗虎牙，而且，也许是长期卖花的缘故，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淡淡的、褪不掉的玫瑰香，这一切，都让我无法爱上她。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拒绝一个女孩子的深情。

我想了三天，和素锦办了结婚登记，因为走不下去了，如果不选择结婚，就只能沉沦下去，也许，新的生活可以改变我。

素锦搬过来后，我的屋内终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她开始做一个妻子分内的事，打理家务，洗衣烧饭，我从外面归来，她甚至勤快到把拖鞋递到我的面前。

她的确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老婆。

但是，我却自始至终不愿接近她的身体。每当挨近她，看到她的眼睛，杨桃活泼可爱的样子便会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刚刚产生的一点激情便瞬间消失无踪。每逢此时，索锦的眼里便会漾起一丝失望，但她始终没有对我说什么。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我很快在网吧找到一份工作，很晚回家，或者不回去。

我把网吧内所有电脑的屏幕保护都换了，打开来，清一色的2号老宋体徐徐而过：杨桃，我想你。

非常壮观。

我这个样子根本无法与素锦共同生活。

有时凌晨回去，见素锦团在沙发上睡着，手中还握着没有关掉的广播。我走过去，素锦立刻惊醒，见我回来，马上起身，问我吃饭没有，要不要去做一点夜宵。

看着素锦，我有点哽咽。我问她：“素锦，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素锦说：“你那么爱杨桃，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爱上我，一定也会对我那么好吧？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爱你。”

素锦的一往情深给我带来了无限压力。

我尝试过忘掉过去，去做一个好丈夫。我开始给素锦买衣服，但鬼使神差，我买给素锦的衣服都是杨桃惯穿的牌子，旧牛仔，班尼路的T恤。

我依然喜欢在烛光下凝视素锦。

有一回，素锦忍不住握住了我的手。我在她眼里分明看见一份渴望，结婚好几个月了，我碰都没有碰过她。

然而，我眼中的冷淡，使素锦松开了手。

早春二月，我又几天没有回家，再回去时，是早上9点钟。离老远的，就看见自家阳台上挂的一溜清洗过的衣服，我的条纹布衬衣在风里轻轻飘荡着，我心内忽然十分内疚，不知该如何回去向素锦道歉。

屋内，素锦不在。桌上留有一张便条，上言：周远，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痴情可以使你忘掉过去，可是，我很失败。洗衣服时，在你贴身的衣袋内，我看见了杨桃的照片。我看着自己身上穿的，你买给我的，与杨桃一模一样的衣服，很不争气地流泪了。我们离婚吧。

我想过挽留，又害怕再伤素锦，只好算了。

离婚之后，与素锦合伙的女孩也不做了。素锦把花店留给了我，自己去了别的城市。

我辞了工作，专职经营花。卖花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尤其是卖玫瑰。玫瑰是灵动的，常让我想起两个女子：我至爱的杨桃，我亏欠的素锦。

我的住处，自素锦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那淡淡的玫瑰体香。尽管，每个周末，我会带枝玫瑰回去，玫瑰总是很快枯萎，花香难留。

有一晚，在梦里，竟然梦见了素锦。她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不停地流泪。我从梦中惊醒，天还未亮。

没有拉灯，我斜靠在床头上，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想起婚后，自己无数次地大醉归家，大吐不止。素锦在我面前，埋着头，一点点地清扫着那难闻的污秽。结婚数月，我不接近她，甚至整夜不归，会不会伤到她的自尊？

那天，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有一点点怀念那个有着玫瑰体香的女子，我当初为什么不能为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女子重新活一回呢？

六月的一天，花店生意格外好。

黄昏时分，我正埋头插花，突然听见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请问有玫瑰吗？”

我抬起头，那一刻，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女孩穿一件洗旧的仔裤，淡粉的T恤衫，头发梳成两条松松的麻花辫子，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很深很深的双眼皮。

杨桃！我几乎失声叫出来。可是，当我挨近她时，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只有素锦身上才有的玫瑰。

我站在那里，不能确定，她是谁。

女孩深深地看我，然后说：“周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