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读过陈村的《诽谤时尚》,他涉笔成趣,说"假如现在最时兴的是同性恋,我是不恋的。时兴喝自己的尿,也是不喝的"。这两样时兴,我也追随他,不恋不喝。不过,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到了这般年龄便注意养生,听说里海酸牛奶对身体大有好处,到底被诱惑,也在家里做起来。原来里海酸牛奶在日本已风行多年,愈演愈烈,不知有没有像喝尿一样传到中国去。流行有先后,例如《脑内革命》一书,日本已弃之如敝屣,中国还有人捧。哪里都是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国人迷信洋药,洋人信奉中药,便给了众多倒爷及骗子以机会。陈先生不喝尿,哪怕是自己的,但好多人是喝了之后才不喝,不喝上两口似乎觉得亏。人们喜欢上一些无大碍的当,有如吃辣椒,辣得吐舌头才可能作罢。

最近美国田纳西州大学的科学家发表了一项研究成果,说低热量食物再加上酸牛奶,有益于减肥,尤其能减少腹部脂肪。据说里海酸牛奶含有两种很独特的乳酸菌,能为人搜肠刮肚,把一切腐败都排泄出去。倘若啤酒肚日益硕大,已成为心理压力、人生负担,似不妨也时尚一下,自做自吃。简便易行是流行的必要条件,自制里海酸牛奶像沏茶一样简便:从朋友家里讨来两三汤勺做好的酸牛奶,即所谓菌种,放入一纸罐牛奶,在二三十度的常温房间里搁置一天便大功告成。食用前挖出两三汤勺作菌种,重复下去,天天吃,天天做。和市售酸牛奶比较,里海酸牛奶粘稠而滑润,酸味也不大。至于效果,那属于见仁见智的问题。时尚,归根结底,人们所追求的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

流行或时尚一般都好似一阵风,找不到来头,但里海酸牛奶正经八摆有一位"始作俑者",叫家森幸男,是医学博士,京都大学的名誉教授,在日本内外得过不少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费工十余年, 锲而不舍,培养出100%脑溢血的老鼠,为研究高血压病症的成因提供了实验动物。SARS肆虐,WHO在中国家喻户晓,家森就是得到这个世界卫生组织的支持,将近20年,走遍25国的60个地域,考察饮食与长寿的关系,探求人类21世纪的理想饮食。西藏人短寿,家森认为原因在奶茶,里面加了太多盐,每天盐摄取量多达18克,是WHO所定量的三倍。再加上出于宗教原因,西藏人不吃鱼类,也很少吃瓜果蔬菜。格鲁吉亚人长寿,家森发现那里家家做酸牛奶,每天当饭吃。把样品带回日本,放在冰箱里很长时间不变质。他按照格鲁吉亚人的做法加入牛奶,居然发酵。这个酸牛奶从家森家传出来,逐渐传遍了日本,连他也匪夷所思。有点像传教,本来宗教也就是流传。在吃法上各家有各家的高招,或者加拌蜂蜜、芝麻,或者配餐香蕉。在长寿食物里,豆浆是东方之王,酸牛奶是西方之王,合二而一,那就更好了,有一种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味道。

格鲁吉亚位于黑海岸边,日本时兴的酸牛奶却叫里海的,底下少了水,恐怕也难以流行下去。凡事都贵在坚持,尿也一直坚持喝,就着实令人佩服。但时尚成其为时尚,此伏彼起,一浪接一浪,是因为大家都并不固执,哪天陈村又"诽谤"一下,我也就迷途知返。对时尚不必用平常心,但以游戏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