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自我欺骗的人类(5)

黑天鹅(升级版) 作者:(美)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黎凡特是一个大量制造出人意料的重大事件的地区。谁曾料到基督教会成为地中海盆地的统治宗教,后来又成为西方世界的统治宗教呢?罗马编年史家对这一时期的记录甚至没有包括这一事实,由于当时记载的空白,研究基督教历史的历史学家遭遇了不少阻碍。显然只有极少数重要人物把一个看上去异端的犹太人的想法当真,以至于认为他会名垂千古。当时只有一个地方提到拿撒勒的耶稣,那就是约瑟夫(Josephus)的《犹太战争史》(Jewish Wars),即使是这一处提及,也有可能是后来某个虔诚的复制者添加的。还有7个世纪之后的宗教竞争:谁会预测到,一群马背上的人能在短短几年内,把他们的帝国和伊斯兰法律从印度次大陆延伸到西班牙?与基督教的崛起相比,伊斯兰教的传播才是完全出乎预料:许多历史学家看到这一记录时,都为变化的迅速大吃一惊。历史学家乔治?杜比(Georges Duby)表达了他对近10个黎凡特希腊语国家被“一剑扫平”的惊叹。后来在法兰西学院拥有同样教席的保罗?韦纳(Paul Veyne)把宗教传播贴切地描述为“像畅销书一样”,一种显示出不可预测性的比喻。这种历史记载的不连续使得历史学家的工作很不容易:对过去最细致的研究也不能让你形成多少历史的思维,而只会让你产生了解历史的错觉。

历史和社会不是缓慢爬行的,而是在一步步地跳跃。它们从一个断层跃上另一个断层,其间极少有波折。而我们(以及历史学家)喜欢相信那些我们能够预测的小的逐步演变。

然后我突然想到(而且这一想法再也没有消失),我们只是一台巨大的回头看的机器,人类总爱自欺欺人。每一年过去,我的这一认识都会加强。

关于历史的回放

历史事件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来考虑一下信息的性质:在一个历史事件发生之前存在无数个事实,其中只有相当少的一部分会在后来你对历史事件的理解中有帮助。因为你的记忆是有限而且是被过滤的,所以你会倾向于记住那些事后看来与事实相符的信息,除非你不会忘记任何事情,从而不得不生活在不断积累的原始信息的重负下。

下面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扭曲性回忆的经历。孩提时代的我乐于读书,在战争的第一阶段,我在一个地下室里全身心地阅读各种书籍。学校关闭了,天空中落着炮弹弹片。地下室里闷得要死。我最初的焦虑主要在于如何摆脱无聊以及接下来该看什么书①,尽管我不能按自己的意愿选择读什么书,但由于没有其他事可做,我倒乐得如此。我那时想成为哲学家(现在仍然想),于是我感觉需要强制性学习其他人的思想。当时的形势促使我学习关于战争和冲突的理论和基本原则,我试图深入历史,进入那个生成历史事件的巨大机器的运行中心。

奇怪的是,对我有影响的书不是某个思想家写的,而是一名记者写的:威廉?夏伊勒(William Shirer)的《柏林日记:二战驻德记者见闻(1934~1941)》(Berlin Diary: The Journal of a Foreign Correspondent 1934~1941)。夏伊勒是一名电台记者,因《第三帝国的兴亡》(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Third Reich)一书而成名。我感觉这本日记提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视角。我已经读过(或者了解过)黑格尔、马克思、汤因比、阿隆和费希特关于历史哲学及历史特性的著作,对辩证法思想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觉得这些理论中有一些东西要去理解。我掌握得并不多,只记得历史是存在一种逻辑的,事物在矛盾(或对立)中发展,使得人类进入更高形式的社会,诸如此类。这与我从周围听到的关于黎巴嫩战争的各种理论极为相似。直到今天,当人们问我关于什么书“影响了我的思维”的可笑问题时,我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我告诉他们《柏林日记》教会我最多的是关于哲学和理论史的知识(虽然是在不经意间),并且,我们会看到,这本书也教会了我关于科学的东西,因为我学到了事前和事后这两种方式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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