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他为她拭泪时那淡淡茉莉清香的纸巾，柔软细腻而轻盈，仿如他给她的日子：舒适的、温存的、清洁的。如果不是遇上他，她不可能在两年内连出两本书，也不可能至今还保留了一分少女不谙世事的纯净，包括她编织的那些美丽的爱情故事，其实都是在他给了她足够的生活保障的前提下。她想起他的豪华私家车和那些与男孩在寒风凛冽的街头等末班车的深夜；他的健伍音响和男孩要经常拍一拍才会响的随身听；他送过的钻戒和男孩送过的玫瑰。男孩给了她爱情，他却给了她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东西：安全感。

不知不觉地，她的泪止住了。她将他的卫生纸还给了他，静静地说：“我自己有。”

她后来还是会常常地想起男孩，可是一次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如果，感情和生活的品质，一个是玫瑰，另一个是每天必吃的一把青菜，那么，她只能选择后者。

只是，那一天，男孩递过来的，为什么会是质量那么低劣的一张卫生纸呢？

空调综合症

她谢绝了他的玫瑰，眼睛里没有一丝恨和怨，

——他们根本不曾相爱过。

她是银行大厅里的出纳小姐，有一双会在钱币上跳舞的纤长双手，她的那个他，是坐她背后的电脑主管。都有洁净的面容和不薄的收入，深蓝色的行服，穿在他们青春蓬勃的身体上，天然就像情侣装。上班一边工作，一边吹着空调里的凉气聊天，她说话的声音像唱歌。下了班，一起去夜市街逛逛，男孩小小地搂着她的腰。

人生至此，像插卡进提款机，里面就会刷拉拉吐出钱来，那一种简单与愉快。而她的生命之卡却被无端地锁死了。

起先，只是体检时女医生惊奇地叫出声来：“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在医院几个科室间出出入入，都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最后医生脸色凝重，病历本上有她认不出的潦草英文。

她住进冰凉的充满药水气味的病房里，很快探知左右床位的病情，心里轰天黑地一窒：难道就此直扑不归门？

她数着钟的滴滴答答，等待他的出现，他却自此消失。从不知一个人可以消失得这样彻底，像潮汐过后沙滩的荒凉广漠，倒是他的母亲来了，“大家都年纪小，不懂事，做做朋友就好，别的不要多想……”她去过他家多次，却第一次发现他们母子的相似，都有一双那么聪明，那么圆熟的眼睛。

冷下来的，不只是心情，还有窗外渐次清明的秋日。年轻的生命岂是那么容易抛置，两度转院，三经会诊，都得不出明确的结论，她却无端端地好转了，一位专家只简单地问了几句话，匆匆翻一翻病历，轻描淡写道：“空调综合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