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希望你懂(1)

我想遇见你的人生 作者:杨照


我喜欢的老师

你很困惑,为什么有些人令人喜欢,有些人惹人讨厌?喜欢或讨厌,有道理吗?长的漂亮,比较容易让人喜欢吗?

我想起初二那一年,学校其他班级有不少同学羡慕我们班。不管是学科或秩序整洁比赛,我们班通常都落在最后,但不晓得校方怎么安排的,我们班却有两位全校最年轻最漂亮的老师。

一位教英文,一位教理化。一个毕业了四五年吧,一个才刚从大学出来立即分发到我们学校。两人教的都是主科,刚毕业的还是我们班导,跟我们相处的时间多得很。

英文老师很漂亮,但打人打得很凶。她上课时总是歪靠在讲桌边,一只手拿课本,一只手吊晃着藤条,脸上的表情让我们很清楚她有多么不耐烦教我们。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班导兼理化老师很漂亮,而且心很软。她拼命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可是打人打一打,会自己忍不住哭起来。照理说我应该喜欢她,因为她还对我特别好。她曾经把我找到教师休息室,给我一堆基督教团契的传教资料,希望我体认生命的珍贵,别再浪费生命跟一些“坏学生”乱混。她还把那些“坏学生”找去,叫他们要踢足球吃冰游荡别再找我去,她认定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那么努力想帮我,但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心目中的那些“坏学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明显看不起他们,也就等于看不起我。她想把我跟他们隔离开的做法,让我痛苦不堪。我宁可做一个有朋友讲义气的“坏学生”,绝对不要当孤孤单单的“乖学生”。

在我们班,最受欢迎也最受尊重的,不是这两位漂亮老师,反而是两位外貌平庸不起眼的女老师。一位是地理老师,她的课永远有讲不完的内容。那时候,教的是我们谁也没去过、也没机会去过的中国大陆地理,华南华中华北,可是这位也没去过大陆的老师,自己找了各式各样的回忆数据,告诉我们各省名胜、风俗、民间故事。讲课时她眼睛发亮,恨不得把所知道的一切倒给我们。在她身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热忱,以及热忱放散时有多迷人。

另一位是园艺老师,她永远有耐心地、笑眯眯地应付我们的胡闹。她从来不生气,从来不吼叫,只会用闽南语说:“别这样,这样不好。”她的态度里,有一种真正的包容。她一点都不讨厌我们闹她,甚至从我们闹她的言行中感到特别的乐趣。她跟我们站在同一边,不赞成僵化的学校学习,但要我们学习如何在课堂上还是表现一定的自制与体贴。

很快地,我们也真的懂得了怎么体贴老师的为难,学到了胡闹要有胡闹的分寸。只要她说:“别这样。”就乖乖停止。老师对我们有义气,我们怎能对老师没有义气呢?

我是这样学懂了怎样的人会被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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