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茶

法学院学生Л来接我。我们打算到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贵族人家——Б公爵夫人家去。

Л要我挂上我所有的勋章。

“这会使她高兴，”他说，“她的丈夫至今还在前线，指挥一个近卫师。”

我把我的勋章拿给他看。一枚勋章镶在我的高加索佩剑上。两枚安在我的烟盒上。第四枚是挂在脖子上的。可不知为什么我总不好意思挂。第五枚勋章我还没拿到手，只接到了授勋令。

Л缠着我，非要我挂不可。他把那枚勋章套到我军上衣的领子下面。

我同这位法学院学生在军官街上走着，觉得挺不自在。

过去我从未和大贵族交往过。二月革命①摧毁了等级之间的藩篱，于是我此刻得以向这家人家走去。

小客厅里坐着两名近卫军军官、几名法学院学生和一名贵族学校学生。

公爵夫人长得不好看，矮矮的个子、小鼻子小眼睛。可她没一点架子，非常平易近人。我一点也不感到局促。

一名男仆静悄悄地把一张带轮子的玻璃小桌推进屋来。公爵夫人给大家斟茶。

谈话始终围绕着沙皇一家。话题没离开过尼古拉②：他的退位诏、皇室人员的健康状况、那位夫人③的自我感觉，以及宫廷的各种事情和各种举措。

① 俄国第二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发生于1917年2月。起义者逮捕了沙皇政府的大臣和将军，推翻了沙皇专制制度，工农群众组织了工农代表苏维埃，资产阶级——地主则成立了临时政府，形成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

② 指俄国最后一个沙皇尼古拉二世（1894～1917在位）。绰号“血腥的尼古拉”。二月革命后被捕，十月革命后被枪决。

③ 指尼古拉二世的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多罗夫娜（1872～1918），她后期受宗教蒙昧势力的蛊惑，精神有些失常。

我像根木头似的坐在安乐椅里，脖子上挂着我那枚勋章。关于这个话题，我一无所知，因此无从置喙。我闷闷不乐地望着我认识的那位法学院学生。他连忙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喝完茶后，我们转移到大客厅。可话题并没转变。

终于有个法学院学生唱起了当时流行的一支小调《有只巨大的母鳄鱼在街上溜达……》，所有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他们一连唱了五六遍，一边唱一边笑。每当唱到“她嘴里叼着一小块被子……”这句歌词时，有个法学院学生就用牙齿叼起一条围脖。

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公爵夫人也纡尊降贵地笑着。

我们离开公爵府已经七点。Л问我可喜欢这次走访。我耸了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