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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为审美范畴的“寂”(一)03

日本风雅 作者:(日)大西克礼


在此,我们顺便将上文中一直略而未提的茶道文献中所见的“寂”,做一简单的介绍,以便作为参考。

首先,我们看看《松平不昧传》所收录的《茶道心得五条》中的第一条,其中有云:“茶道无论如何应以清纯洁净为本。”(见《茶道全集?一?古今茶说集》)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是却从感性方面说出了“寂”所包含的积极的审美意味。《怡溪和尚茶说》(出处不明)中有云:“凡茶道,皆不可追求场面华美、诸种茶具的完好,应以清静淡泊、物外之幽趣为本义。”这里所谓的“物外之幽趣”与我们的论题无关,但前一句却是对“寂”概念的很好的说明。另外,茶道中著名人物石州公的《秘事五条》对“佗”这一概念也有说明,他写道:没有外人来,只有身边侍从者、志同道合者集于一室,谈古论今,雪天中互问寒暖,以求慰藉,此间有风雅趣味在。本人喜爱茶道,由来已久,似也不可说未臻于极致。我所思所想者,无非炭斗水瓢之事。在荒芜寂寥的民家土屋中,造就了“佗”之风姿,类似于颜渊的一箪食、一瓢饮,自然而形成“佗”,可谓与生俱来之“佗”,是刻意追求者所不能及。然而宗易也使用炭斗、坐垫,但不免过于考究,丝毫不得茶道之体,是为不伦不类。茶道贵在自然朴素,着眼于风雅,于月夜雪朝,观照天地,何待于美器珍皿而成?这段文字已经对“佗”复杂的精神内容有了相当的阐发了,特别是他指出瓢等茶具应朴素自然,很好地说明了“佗”和“寂”的一个侧面,是饶有趣味的。还有,川上不白也传述过曾拥立表千家四世的名叫如心斋的人关于茶道的一段话,他说:“茶之心以淡味为宜,正如水滴,圆而不滞不流,无处不居。淡之味,惟有以心感之。”

在以上所提到的茶道文献中,也有人试图对“佗”的概念内容作进一步的具体说明,一方面他们从所谓“茶禅一味”的立场出发加以解释,另一方面又从道德修养的立场给“佗”这一概念注入了种种精神修炼的意味。这些说明与解释都属于我们在上文当中所区分的“寂”的第二语义。无论他们怎样将“佗”或“寂”的概念朝着精神方面加以引申,但毕竟还局限在宗教的乃至道德的范围,从美学的立场上说还是十分不够的。从茶道发展史上来看,古来的茶道名人和大师们,为了防止伴随着茶的流行而产生的茶具、设施等方面的奢侈、豪华倾向,而常常强调朴素单纯。这种对朴素单纯的强调未必都仅仅出于道学的意图,在趣味问题、美的问题上,提倡单纯、朴素、淡泊、清静等感性的或者直觉的东西,并把这些带进“佗”这一概念中,这本身也就带有了一种审美的、积极的意义。

我们特别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这种感性的、审美的意义在极其有限的程度上,与作为审美价值的“佗”“风雅”,与道学立场上的朴素节俭这几种因素,只是暂时达成了一种偶然的一致而已。这种单纯朴素的意味进一步向前发展,就变成了贫寒、穷乏之类的意思。而在贫寒、穷乏本身当中是不可能见出积极的审美意味的。但尽管如此,我们为了把它看成是一种审美的因素,而以他律的、宗教道德的立场强调一种精神性,那就能够说明它具有审美价值吗?如果不能,我们就需要借助美学原理来重新加以解释。这一点绝不是我本人的一种假想和设定。当我们把眼光转到俳谐方面,就会发现在俳谐所描写的贫寒穷乏的境地中,实际上也附带着一种积极的审美意义。例如“给火炉添茶,亦有佗之心”;又如“霜天旅寝中、裹着蚊帐御寒凉”之类。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明“寂”或“佗”当中所含有的审美成分,还属于一个崭新的话题。与上述的作为感性意味的单纯、朴素、淡泊、清静等因素一样,“寂”或“佗”自身的积极的审美意味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具备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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