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生甚至把脸凑到阿丰脸旁，似乎很想找到一点空隙也可以从镜头中看到那些小鸟的样子。

阿丰发现了，笑着把学生拉近，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也把望远镜放在学生眼前，说：“你看，戴胜——”

“戴胜？”少年询问着，看到了镜头中一只有美丽头冠的鸟。

“戴帽子的戴，胜利的胜——”阿丰看着少年制服上绣的名字——陈育胜，笑着说，“跟你一样的名字，阿胜——”

“你看，它头上有一把像扇子一样的羽毛，好像戴了帽子，很神气对不对？”

阿丰把每一个学生一一抱在身上，帮他们调焦，仔细观看那一只一只的戴胜鸟。

少年阿胜看着这阿兵哥，看他帽檐下浓黑的眉毛，很挺直的鼻梁，鼻梁下嫩嫩的髭须，围着丰满而红润的嘴唇。

“你会常常来我们学校吗？”阿胜忽然问道。

学生陆续离开了，阿丰收起望远镜，站起来，看着阿胜，没有回答。

他想起故乡老家，在父亲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张荣宝斋水印木刻的画，小小的册页裱成了立轴，画面上一枝双钩的竹子，竹子上停着一只戴胜，那散开的扇形羽冠栩栩若飞，也是那一张画，使他从童年开始便从父亲口中知道了“戴胜”这个名字。

父亲说戴胜有戴着冠冕的意思，古代文人盼望学而优则仕，可以考科举得功名，因此就把戴胜鸟作为做官有了功名的象征，宋元的绘画中就常出现戴胜，用来送给读书人作为一种取功名的祝福。

“爸爸，那你为什么不做官？不是老是有人找爸爸做官吗？”阿丰稚气地问着。

父亲笑一笑，抚摩着儿子的头，仿佛千言万语，年幼的儿子是不会懂得的。

戴胜鸟的那张立轴就一直挂在父亲书房，在阿丰成长的过程，从启蒙到进入中学，长成清秀俊美的青年，那戴胜鸟好像逐渐使他懂了父亲不可言喻的孤独。

一九四九年初，父亲忽然失踪了，没有任何消息，母亲终日双眉紧锁，面对着已经十七岁的儿子，很矜持地不肯多谈一点丈夫的行踪。

国共内战的炮火由北而南，逐渐波及到阿丰的宁静小镇，母亲忽然决定要阿丰跟随舅父往南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