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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病之王:癌症传》染色与死亡(3)

众病之王:癌症传 作者:(美)悉达多·穆克吉


最初,德国纺织业的化学家只在染料工业的范畴内从事研究和制造。但随着染料工业的大获成功,化学家不仅合成染料和溶剂,还开始向整个新型分子的领域进军,开发包括酚、醇、溴化物、生物碱和酰胺等自然界没有的化学物质。到了70年代后期,德国的合成化学家创造出大量的化学分子,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分子该用于何处。“实用化学”产业几乎成了一幅讽刺画——为自己争相创造出来的产品竭力寻找实际的用途。合成化学和医学的早期互动在很大程度上令人失望。17世纪的内科医生基甸·哈维(Gideon Harvey)曾经称化学家是“无耻、愚昧、自负、肥胖、自命不凡的吹牛家”。这两个学科之间一直相互轻视和憎恶。1849年,威廉·珀金在皇家学院的老师奥古斯特·霍夫曼(August Hofmann)黯然承认了医学和化学之间的鸿沟:“这些化合物中尚没有一个能用在人体上。我们还不能使用它们治疗疾病。”

但实际上,霍夫曼知道,合成领域和自然领域之间的界限迟早会瓦解。1828年,柏林科学家弗里德里希·沃勒(Friedrich W hler)发动了一场超自然的科学风暴,他通过煮沸普通的无机盐氰酸铵合成出原本由肾脏才能产生出的尿素。沃勒的实验看似平常,却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尿素是一种“天然的化学物质”,但沃勒的尿素前身却是无机盐。“一种由天然物质产生的化学物质可以在烧瓶中轻易地衍生出来”,这简直就颠覆了对生物体的全部观念:几个世纪以来,人们认为生物体内的化学反应都带有某些神秘特质,一种无法在实验室复制的活力本质。这一理论被称为“活力论”。但沃勒的实验一举击碎了活力论,证明有机物和无机物之间可以相互转化,生物学即是化学。甚至可能人体与一团激烈反应的化学物质没有差别,不过是有胳膊、腿、眼睛、头脑和灵魂的烧杯。

随着活力论的破灭,这一逻辑也不可避免地扩展到医学。如果生命中的化学物质可以在实验室中合成,那么它们能作用于活体吗?如果生物和化学可以这样互换,那么烧瓶中衍生的分子能否影响生物有机体的内部运作呢?

沃勒本身是一位内科医生,在自己的学生与合作者的协助下,他试图从化学世界回归到医学领域。但是他合成的分子仍旧太简单了,仅是化学的“简笔画”,要对活的细胞产生影响,需要更复杂的分子。

其实,这种复杂的化学物质已经存在了:法兰克福染料厂的实验室里面就有很多。要搭建生物学和化学之间的桥梁,沃勒只需要一天的短途旅行,从他在哥廷根的实验室到法兰克福的实验室即可。但不管是沃勒,还是他的学生,都没有完成这个最终的旅程。大片载有分子的嵌板仍然无所事事地躺在德国纺织化学家的架子上;而医学革命的先驱者,可能还在另一块大陆之外。 从沃勒为印染工业进行尿素试验,到与活细胞发生真正的联系,整整50年的时间。1878年,莱比锡城一名24岁的医学院学生保罗·埃尔利希(Paul Ehrlich)在寻找论文课题时,提出使用服装染料(即苯胺和它的有色衍生物)给动物身体组织染色。埃尔利希原本只是希望动物组织染色后可以更容易地在显微镜下观察。但出乎意料的是,染色后的组织并非一团模糊。苯胺衍生物只对细胞进行了局部染色,某种特定结构因着色被突显出来,而其余部分则被忽略。这种染料似乎可以区分藏在细胞中的化学物质,与其中一些结合,而放过其他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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