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与买家相会

裸奔的隐私:你的资金、个人隐私甚至生命安全正在被侵犯! 作者:[美] 布莱恩·克雷布斯(Brian Krebs)


Meet the Buyers

什么人会购买垃圾邮件中推销的商品?这种侵入性的商品营销会吸引怎样的受众?在网络药店购买的药品真的有效吗?不遵医嘱滥用药品,消费者的健康状况如何保障?

你敢在网络药店买药吗?

我的最终目标是揭穿僵尸主控机商的真实嘴脸。他们散发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垃圾邮件,并从中牟取暴利。但我也深深地意识到,从这两大流氓厂商的海量数据库中去伪存精要花费数月,甚至是数年的时间。

到目前为止,我的发现只是局限在个别地区的少许案例,前面还有更多的深入调查等着我去做。所以,寻找一个无懈可击、颠扑不破的案例并将其定性,才是我打击网络罪犯恶性活动的当务之急。因此,我决定将视角转向网络犯罪的直接受害者:即受到垃圾邮件蒙蔽,购买并服用了伪劣药品的客户群。

生活中,几乎每个人都收到过涉及药品药剂的垃圾邮件,即兜售廉价处方药或性功能增强药剂的邮件,它们总是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收件箱、垃圾邮件过滤器和垃圾箱中。可能这个消息算不上骇人听闻,但通过流氓药品网站成交的约 70%的药剂都是功能增强药物,如伟哥、犀利士之流,甚至从未订购过勃起功能障碍(即 ED)药物的男性客户也会不时收到类似的样药。此外,这些流氓药店网站几乎全部存在于古谢夫的 GlavMed-SpamIt和弗卢勃列夫斯基的 Rx-Promotion所发送的促销垃圾邮件中。药品公司往往会在顾客的订单中附上 2~ 4盒免费药品,看来他们确实对自己生产的性功能增强药剂的疗效很有信心。弗卢勃列夫斯基一直否认自己是 Rx-Promotion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但承认 ChronoPay为药品网站提供过收付服务。至于古谢夫则在公开场合否认了自己经营 SpamIt的事实。不过有证据显示,这两人都在说谎。

对于消费者来说,从不知名的药品网站上购药本就不可靠,而且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正规药店购买不是挺好吗?确实,我也非常好奇那些从非正常渠道购药的顾客们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想法,他们对买到的药品满意吗,难道不会有一种被抢劫的感觉吗?我认为,要是能够采访到足够数量的买家并证实他们的用药效果并未达到预期,把他们反映的情况揭露出来后,说不定能够有效降低类似药品的需求,最终将垃圾邮件商赶出这个行业。

幸好我手上还有 Rx-Promotion和 GlavMed-SpamIt的绝密信息,能够轻易找到上百万名买家的姓名、电话号码、地址和信用卡账号。在这么多买家中,有些刚“入行”不久,他们手中应该还有存量药品。我迫不及待地想去采访他们,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些样品,拿到合格的药剂实验室去测一测这些药品的成分。

虽然直接致电给伟哥和犀利士的买家这个想法非常诱人,但还是被我否决了。一方面我考虑到,买家频繁登录这种“夜间营业”的黑作坊购买勃起障碍药品,肯定有难言之隐。说不定他们口中的故事会勾起我的窥秘欲望,或者让我对他们产生同情,这样一来我会分心。我的目的只是了解两个重要问题,即买家是谁,以及他们购买的原因。不过和买家们最初的几次接触确实对我的报告产生了影响。

就在对 GlavMed的买家开展电话访谈的几天后,我拨通了一位从网上购买伟哥的男性客户的电话,不料接电话的却是他的妻子。我向她说明了电话采访的目的。听闻丈夫曾在几个月前购买过犀利士,这位女士泣不成声。原来丈夫一直瞒着她,她也想不通为何丈夫会需要这种东西。在这次悲悲戚戚的短暂访谈结束后,我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能再给只购买治疗勃起功能障碍药品的客户打电话了。

在之后的两个月内,我陆陆续续地采访了 400多名 SpamIt的客户,其中大部分人不是立刻挂断电话,就是拒绝接受采访。尽管如此,我还是成功采访到了至少 45名购买过心脏用药、抗抑郁药和甲状腺疾病药品的客户。

我渐渐对他们的身份、购买动机、他们的行为如何影响其他人,以及其他人,即永远不会打开垃圾邮件、更不会被邮件中的广告蛊惑进而购物的人对这些买家的看法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现实中,大部分人对这些买家的行为不以为然,尤其是垃圾邮件的反对者。毕竟,如他们所说,如果大家不再受垃圾邮件的诱导购物,垃圾邮件这个产业以及它对网络用户身份信息和人身安全的威胁就会自行消亡。不过,与大众的认知相左,通过垃圾邮件购物的买家并不迟钝也不疯狂,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大部分人在购物时还是能根据自己的首要需求进行对比选择,理智消费。

1.价格和承受能力:据买家(并非购买性功能增强性药剂的消费者)表示,他们之所以购买垃圾邮件中兜售的药品,不是没有医疗保险,就是被低廉的价格所吸引,这些看起来合法的加拿大药物网站销售的药品要比正规来源的药品便宜 2~ 5倍。实际上,垃圾邮件制造商只是借用了加拿大制药商的良好商誉。其实这些药品的产地分布在印度和中国,兜售药品的网站也是受了僵尸主控机的控制,以便于邮件制造商散布垃圾邮件。

2.隐秘性:出于尴尬或羞涩,客户们的购买行为都是背着自己的配偶或爱人偷偷摸摸进行。我所采访到的客户大致分为两种类型:其一是罹患羞于启齿的性病,其二是为了助长“性致 ”,以便在爱人面前大展雄风。令人遗憾的是,根据订单历史显示,一些顾客同时符合了两种类型,在这些网站上流连忘返,深陷危险而浑然不觉。

3.便捷性:网上购药无需处方,还能配送到家,方便至极。另外,很多受访买家称,他们之前曾经患过类似的疾病,购买这些药品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些 “自开处方 ”的买家们觉得,花钱看医生,或者花更高的价格到当地药店购买药品的行为完全没有意义。

4.依赖性:买家购买的药品大部分在美国境内是禁用的,因为有潜在的致瘾性。主要品种包括如通用羟考酮、氢可酮、曲马多之类的止痛药 ,还包括苯丁胺(一种强烈的兴奋剂)之类的减肥药 ,或诸如相马、舒乐安定之类的安眠药。由于这些药物具有强烈的致瘾性,买家们就更容易成为不断提供丰厚利润的回头客。

挣扎在亚健康边缘的无医保人群

SpamIt的买家们通过垃圾邮件购买药物的原因有很多,据我所知最首要的原因就是价格低廉,尤其是对罹患慢性疾病的患者来说。

绝大多数 SpamIt的买家居住在美国,这是世界上处方药品价格最为高昂的国家。其他大多数国家,如加拿大、印度、英国都实行了价格管制,所以和这些国家相比,美国的药价很高。一所健康护理成本研究所的调查显示,仅在 2012年,美国通用药品的价格平均上涨了 5.3%,而品牌药品的上涨幅度更是离谱,竟高达 25%。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导致了美国境内处方药价格一路飙升:在过去数十年中,市场对药品的需求持续暴增,针对消费者和医疗机构的品牌处方药竞争日趋激烈,药商们必须订制高药价以冲抵高额研发费用,加之美国药业市场严苛的准入壁垒,更使这种情况雪上加霜。据《福布斯》杂志 2012年的一篇报道解释,制药公司向市场推销一款新药的成本约为 3.5亿美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得不列出的事实。 2011年,圣地亚哥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研究院写了一份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论文:论文中研究了网络非法药业的经济形势,并寻找出一种研究方法,将网上药店的无数消费记录逆向追溯到 EvaPharmacy,一个与 Rx-Promotion和 SpamIt分庭抗礼的非法兜售药品的母巢。研究人员发现,美国买家和加拿大或西欧的顾客在药品选购方面天差地别。他们将 EvaPharmacy售卖的药品分为两个亚类,即“生活方式类”,如勃起功能障碍类药物和生长激素类药物以及“非生活方式类”,包括用于应对焦虑症、感染性鼻窦炎、高血压、脱发、癌症和肥胖症的药物。

研究员们发现,在美国,约有 33%的买家购买了“非生活方式类”药物;与之相对,加拿大和西欧的消费者似乎对“生活方式类”药物情有独钟,只有 8%的买家在购物车中添置了“非生活方式类”药物。换句话说,大多数美国人只是通过垃圾邮件购买了能够治疗相应病症的处方药品,而非仅仅为了满足“性致”和爱欲。

“我们推测,这种差异可能源于两种医疗保障制度的差别。在加拿大和西欧国家,医疗保险制度覆盖的范围更加全面,人们在外在市场除了购买促进生活情趣的药品之外,别无需求。”研究员在文中写道,“相反,在美国,还有一些人群挣扎在‘无医保’或‘无全面医保’的尴尬境地中。因此,通过垃圾邮件大肆广告的非处方药市场才能不断扩大,以满足这些弱势人群的药品需求。据观察, 85%的美国买家购买了‘非生活方式类’药品,这个数据更加证实了我们的推测。 ”

有趣的是,我所采访的数十名 SpamIt的客户都认为,他们在网上订购的药品和本地医药商店贩卖的药物并无区别,但是价格会便宜许多。实际上,大多数顾客对购买的商品十分满意,因此才会乐此不疲地逐月光顾。

亨利 ·韦伯,今年 42岁,是加利福尼亚周的一名不动产商。在我电话采访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网上药店中陆陆续续地买了 3年药品,而且他表示在我联系他之前他还没有看清这些药品的真面目。从成年伊始,韦伯就一直在和抑郁症抗争,直到 10年前他的医生给他开了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抗抑郁处方药)。自那以后,数年以来,韦伯每个月要在这种平均疗程 90天的药物上花费 500美元。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点开了一封推销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的垃圾邮件,发现售价只是原价的四分之一。自那之后,他就开始在不同的“加拿大网上药店”购买药品,每一次的购物经历都令他很满意。

“这些药品和我在正规药店花 500块购买的药品完全相同,无论是吸塑包装还是其他方面,简直以假乱真。”韦伯感慨道,“唯一让我感到不满的是,作为一个美国人,我竟然要到境外的网站上才能购买这些买得起的药品,真让人觉得悲哀。 ”

不过,在首次采访的数个月后,韦伯停止了网上购药的行为,因为他服用这些药品后感到了不适。除此之外,韦伯也陷入了其他网购消费者所面临的困境:网络药品商向跗骨之蛆一样对他进行骚扰,试图将他拽回来,继续消费。

“他们每天都要给我打几个电话,没有一刻清静。”韦伯说道,“我的电话号码和所有的生意都挂钩,不能随便更换;这些家伙非常狡猾,他们会将来电 ID设为本地号码,有的电话我不敢不接,生怕是地产客户的来电。真是防不胜防。 ”

虽然在消费者群众鲜为人知,但竞相抬高价格的做法却是主流药品厂家拖延廉价药品入市的缄默自守的铁则。据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调查,在 2010年财政年度中,制药公司间的串联交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2009~ 2010年,财政年度中串联交易从行业规模的 19%飙升至 31%,涨幅近 60%。总体看来,在 2010年财政年度内, 22个不同品牌的制药公司联手,掌控美国境内高达 93亿美元的年度销售额。

克雷格 ·S是北卡罗来纳州的一名退休保险推销员。对于制药公司和医保人员漫抬药价的做法他有过亲身体会。克雷格长期患有二型糖尿病,一直以来,医生为他开的处方药都是廉价的吡格列酮。克雷格说,他在保险业工作 24年,他的雇主一直为他提供医保,其中就包括廉价药品方面的福利。在访谈前一年,他的老板突然停止支付医保,鼓励所有雇员开立保健储蓄账户(即 HSA)。从此,每人每年只能得到 1 000美元的医疗补贴。

但很快克雷格就发现, HSA计划中并不包括治疗他糖尿病的吡格列酮。奇怪的是,克雷格却能使用自己的 HSA信用卡从 GlavMed上花 178美元购买疗程 90天的吡格列酮:价格如此低廉,而且还有免费寄送服务。

“我的医生让我每个月花 212美元买药,我告诉他:滚开。”克雷格说道,“从医疗计划中购买这个品牌的药品要比网上贵 3倍。 ”

我又问,他对这种垃圾邮件兜售的药品质量、功效和安全性会不会有所怀疑,他答道:“不怎么担心。”他说,每隔 90天,他还要去看一次医生。检查结果显示,从 GlavMed订购的药物疗效还不错,他的糖尿病目前比较稳定。

现在最让他担心的是,他所订购的药品会在某一天断货。有一次,他收到药品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个星期,他尝试着拨打了热线电话,但是无人应答。不过目前看来,药品供货商那边的药品供应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克雷格说,每隔几个月,在药品即将用完的前 3个星期,总会有个印度口音的人打电话过来,询问他是不是还需要续订。

伊利诺斯州的土著史蒂夫一直怀疑女朋友背着自己偷腥,但他一直将信将疑,直到有一天看到了一些含有爆炸性消息的短信才认命。

“我需要一些药物来处理自己的‘偷腥女友综合征’。”在访谈中谈起自己购药的动机时,史蒂夫一脸疲惫,“她给我发了信息,说她染上了淋病,还建议我也去做个检查。 ”

这一个月对史蒂夫来说分外难熬,不光是因为女朋友背着他和一名同事勾勾搭搭并和他分手,害他染病(幸好可以治愈),还因为他的公司,一家环境监测企业刚刚将他开除。现在史蒂夫失去了医疗保险。

“我在职的时候每个月还能从 COBRA医疗险中拿到三四百美元。”史蒂文称,“但现在我成了无业游民,要交房租,又要还车贷,生活费还得自理。现在的处境简直糟糕透顶。 ”

他的前女友非常贴心地把自己医生开出的处方药名称—— 500毫克红霉素片剂发给了史蒂夫。史蒂夫上网搜索这种药,正好发现一个加拿大药店能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实际上,史蒂夫发现的药店是由中国的一台主机进行托管的, GlavMed充当中介,药品也是由印度进口的。史蒂夫共花了 60美元, 7天之后收到了这些抗生素药剂,他开始了对抗性病的漫漫征途。

虽然事出紧急,不得不从权,但史蒂夫称自己对这次通过 GlavMed的购物体验还算满意。要是病症将来死灰复燃,他也不介意再购买一次。“你问我还会不会再买?那是当然。要是能从网上买到便宜货,为什么我非得花上 75美元傻傻地去买处方药?我的意思是,我在网上便宜购买到的药片数量足够治愈 5个患者。他们的价格简直让你不忍心拒绝。 ”

正如以上买家的亲身经历所表明,大多数的美国人之所以选择从垃圾邮件广告中购买药品,无非出于两个原因:其一,正规药店中的商品价格太昂贵;其二,他们的医保中并不包括这些高价处方药的花销。不过,虽然史蒂夫对自己的购物经验非常满意,虽然购买抗病药物或养生药品的行为非常普遍,但慢性病药剂的回头客迟早都会买到一两次假冒药品。

正如前文所述,通过垃圾邮件推销的药品商通常会从世界上不同地区的渠道进货,难免会有滥竽充数的厂家混淆其间,而他们的药品从安全性和效果上看都有可能是不达标的。正像亨利的案例中显示,劣质药品只会让买家感到不适,而在更极端的案例中,劣质药品可能会将买家送进医院,甚至太平间。

家住华盛顿首府的约翰是一名职业律师。他在办公桌上花费了太多时间,总想找个快捷方法让自己一跃变成肌肉男。在网上几个健身论坛转了一圈之后,他听了几个傻瓜的建议,开始服用一些在法律意义上含糊不清的类固醇药物。在摄入药物数月后,约翰跑了几趟健身房,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些药物还真的让自己骨瘦如柴的体格长出了几磅重的肌肉。

不过在 2010年二月份的一天,约翰突然发现在自己的乳头附近出现了水肿,还有轻微的刺痛感。他怀疑是药物起了副作用。由于服用药物之后,面对医生总有些羞于启齿,于是他又来到健身论坛上,找那些白痴网友寻求建议。

网友们告诉他,他可能是由于长期服用类固醇类药物而患上了“男子女性型乳房综合征”。其临床表现为男性乳腺的反常增生,而导致乳房膨胀。

“在医学上对这样的病症有一个简称, ‘guyno’,但论坛中的人喜欢戏称其为‘大咪咪’。”约翰颓丧着脸说道,“网友们说,如果不立即采取药物治疗和矫正,就必须对乳房做整形手术。我不想做手术。 ”

据论坛上的新网友称,治疗方案中必须坚持服用一种能够抵消 “guyno”荷尔蒙的处方药物。论坛中的成员将其称为“费马拉”,这种药物通常用于治疗绝经后早期乳腺癌。

在将网络翻了个底朝天之后,约翰最终从 Glavmed旗下一个名为 elitepharmacy.com的网站买到了 2.5毫克的费马拉片剂,价格为 136美元,两星期一疗程。他等了整整 3个月,却始终没有收到药品。因此,他取消了 GlavMed的订单,转而到一个与 GlavMed毫无联系的网上药店购买。据约翰后来回忆,其实两个网站几乎毫无差别。后来,之前的网站为拖延送货道歉,并将约翰支付的药费退回了他的信用卡中。

约翰从第二个网络药店购买的药物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中,发自印度,不过药片的吹塑包装上却用银箔字体反复印刷着“诺华”的商标,伪装得天衣无缝。据约翰回忆,这药品和正品根本没什么区别,服用之后,乳头周围的水肿和增生大大缓解,将他乳房进一步“坚挺化”的趋势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一开始我对整个购药过程都抱着怀疑态度,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约翰说道,“我甚至觉得取消了第一家的订单是在浪费时间。我也有想过这可能是个暗箱操作……不过他们真的给我退了款。 ”

约翰的经历帮助我们摸清了网上售药程序要确保顾客满意的真实目的。其实,他们并非是为了让购物者感到愉悦,而是试图通过取悦购物者来阻止他们“拒付”。所谓“拒付”,就是消费者就网络药店商家的欺诈行为或其他不良行为提出求偿,不仅不用支付货款,还可以获得退款。收到过多“拒付”请求的网络药店将支出更高的处理费,最终会被勒令罚款,甚至被封销账号。

GlavMed的客户数据库中的信息显示,网络药店销售方雇佣了数十个客服人员,全天 24小时运营,通过电话或网络向客户提供既有订单的咨询服务。维什涅夫斯基(第 1章中提到的垃圾邮件制造商,他曾与GlavMed-SpamIt合作,为 Cutwail僵尸网络的发展提供资金支持)在一次即时消息访谈中提道,在网络药店提交订单的顾客总能通过向网络药店的 800专线致电投诉申请到退款。“只要商铺的‘拒付率’超过总销量的 1%,银行就会强制封锁商家的账户。 ”维什涅夫斯基说道,“没人敢扣着客户的钱不退款,封锁账户的风险太高。因此,向网络药店联盟计划客户服务部致电申请退款的顾客总能无往不利。 ”

不遵医嘱的准妈妈

来自维吉尼亚州的金伯莉是 GlavMed的一位善于“自开处方”的客户,但她对最近的一笔消费不大满意,并且成功申请到了退款。一直以来,金伯莉和她的丈夫被不孕症所困扰。丈夫就职于军事部门,因工作需要长期在外。

金伯莉想当母亲想红了眼睛,希望能在丈夫下一次一年期海外驻扎动身前成功受孕。身为专业护士,金伯莉清楚,助孕医生开出的处方是一种名为克罗米芬的促排卵助孕药,所以她决定自己从网上订购克罗米芬。

“基本上,我知道这种药品的服用方法,以及应该采取的应对措施。向医生咨询的信息也无非是一大通没用的说教,还要花一大笔钱,所以还不如我自己动手。”金伯莉解释道,“但我的选择并不草率,不是看见一个网站就立即下单了。我做了大量对比调查,直到从众多网站中看到一家比较特别的网站才决定购买。 ”

几个星期后,金伯莉收到邮寄的一个棕褐色信封,封皮上扣着印度的邮戳。打开之后,克罗米芬的吹塑包装倒是没错,不过金伯莉注意到,药品已经过期了。她不依不饶的要求退货,也很快收到了退款。不过,讽刺的是,就在她收到退款的几天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怀上了,根本就不需要借助药物。

但是她还说,自从在网上订购了药品之后,自己的收件箱就没消停过。她依旧关注着网上药店的运营人员,以防止对方使用她的信用卡进行欺诈性消费。

“那次之后,那些店员给我发了上百万封垃圾邮件。”金伯莉抱怨道,“我知道,对我来说,上网订购药品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当时真的走投无路。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服用那些药品,它们很有可能会伤到我肚子里的孩子。 ”

维什涅夫斯基解释道,只要客户曾经对垃圾邮件作出过反应,或者通过垃圾邮件下过单,那么就会被垃圾邮件长期骚扰。实际上,买家邮箱地址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商品,在黑客和垃圾邮件制造商眼中不异于一座座金矿,被窃取和倒卖也是正常现象。还记得维什涅夫斯基遗忘在马克罗互联网公司服务器中的 200万个顾客邮箱地址吗?只要有人发现了获取文件的正确路径,就能畅通无阻地进行下载。

但是维什涅夫斯基还解释道,“只要从网上药店购买过商品,就会招致信用卡诈骗”是一种常见的误解。无论是 SpamIt、GlavMed还是其他兜售药品的垃圾邮件商,都不会轻易地向哪怕盟友泄露自己客户的信用卡数据,因为他们将其视为私有资源。

“售药网站的管理员知道,通过信用卡诈骗根本无利可图,还要冒着被封锁账号的风险,即意味着过高的拒付率和求偿率,这根本不值得。”维什涅夫斯基解释道。

滥用药物?小心药品变毒品!

我从名单中甄选出的大多数客户拒绝了我的采访。而且,所有卖家都是从弗卢勃列夫斯基 Rx-Promotion的联盟网站上进行订购的。 Rx-Promotion为为数不多的几个流氓药店联盟网站提供了藏匿的窝点:他们兜售的止痛药、兴奋剂和其他药剂都是受到美国政府以及其他政府当局严格控制的。研究记录显示, GlavMed在最初成立的两年内,也曾经向买家销售过类似的被禁药物,但在我开始调查时已经金盆洗手。

戈兰,前东欧战犯,目前 41岁,居住在美国。 20年前,他的后背受过重伤。很久以前,他的医生就不再给他开氢可酮一类的止痛剂了,所以他每个月要花上 250~ 500美元从网上订购,并捎带买上一些曲马多,这种行为在他所居住的州内可是重罪。据 Rx-Promotion泄露的数据显示,在 2010年,戈兰前前后后多次购买了这类药品。

戈兰对我说,到目前为止,他对自己的购物体验还算满意,用药效果也与之前医生开出的处方药没什么区别。他还说,网上购买的药品通常是从香港运来的,有正规的吹塑包装,裹在厚厚实实的密封自封袋中。

戈兰感慨道,要是没有这些止痛药,他根本就无法管理自己的运输业务。“在这个国家里,如果不工作,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他自问自答,“你会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

也许戈兰购买药品治疗自己背疾的动机是合理的,但我怀疑他的药品大部分都是不合法的。有趣的是,我在 GlavMed的数据库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网上药品售卖计划中购物的部分买家却是为了倒卖药品。我找到了伯明翰市阿拉巴马大学计算机取证中心研究主任加里 ·华纳,并和他分享了 GlavMed的泄露数据。他针对数据库进行了一系列的查询测试,试图寻找到一个明晰的消费者行为模式。

“根据我们的研究结果显示,若是买家在 GlavMed上购买次数超过 5单,那么就有 80%~ 85%的几率是在购买曲马多或者相马。 ”华纳解释道,“不过问题在于,他购买药品是为了个人服用,还是为了倒卖呢?这些药品的市价大约是每粒 5美元。也就是说,如果你从 GlavMed上订购药品,然后再一粒一粒地卖出去,算下来,每瓶的净利润就是 1 300美元。 ”

与我分享了 Px-Promotion销售数据的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研究人员也发现,有许多迹象表明,网上伪劣药店的主要收入来源于回头客。研究小组还发现, Rx-Promotion利润中 48%来自这些在美国境内严格限制的药品销售。

“事实上,在 Rx-Promotion网站上处方药品的泛滥以及 SpamIt网站上充斥着相马或曲马多的现象,这与我们先前的假设不谋而合,即致瘾性药物的滥用成了广大民众药物需求的潜在助力。 ”UCSD的专家组成员们在调查报告上如此记录道。

其实,我难以获得受访者关于 Glavmed和 Rx-Promotion药品有效性和安全性的第一手资料。虽然几乎每位受访者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将他们购买的药品寄个一两粒过来,但最终只有一名受访者付诸行动。在寄来的样品中,伟哥和其他药品被装在同一个包装袋里,在运送途中碎成了粉末。所有的药品都受到了严重的污染,完全不具备任何实验价值。

所以,当我探明了买家订购相关药物、助长垃圾邮件歪风邪气的原因,并获得了可信度极高的数据后,我决定深入挖掘 GlavMed和 Rx-Promotion的会员和用户信息。因此,我急需来自华纳和其他具备突出学术能力的研究人员的帮助,并借助他们的设备仪器对药品进行检测。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研究员们其实早就着手进行研究了,只不过被行政上的繁文缛节和制造业方面的阻力所累。我知道,一个隐藏在网上药品买家背后更加黑暗、凶险的事实正等待着我去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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