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誊清稿本与编辑稿本

版本杂谈 作者:薛冰


誊清稿本,也有人简称“清稿本”,但这容易被误认为“清代的稿本”,不甚妥贴。

誊清稿本一般是著者的定稿,也是交付印刷出版的底本,所以是与印本最为接近的稿本形态。誊清稿本有著者手自誊抄的,也有由他人誊抄的,但通常字迹较工整,装帧也较规范,很少写作、修改过程中留下的各种痕迹。这就使得誊清稿本很容易被混同于传抄本,不像手稿本、修改稿本与传抄本的区别那样明显,鉴别时尤须注意。

有些誊清稿本上,留下了著者的印章与题识,或者同时代人的相关题跋,都可以成为鉴定时的有力证据。利用已经确认的著者笔迹,与稿本的字迹进行比对,倘若两相吻合,则是最为可靠的依据。但更多的时候,稿本上直接提供的信息是不够充分的,这就需要从多方面进行分析了。

笔者所得《医髓》(图五)四卷,前二卷内科,卷三女科,卷四周身部。全书以毛笔抄写于专用稿纸上,共一百零八页;墨印版框,高一八零毫米,宽一三零毫米,文武边栏,内无界行,这种黑框无格纸,在清代使用不多;版心内单鱼尾及下方“孙氏藏书”四字为印刷,鱼尾上手书书名“医髓”二字,鱼尾下手书各篇目;少数页有眉批,为同一人所书;书法一丝不苟,楷体而富隶意,亦有特色。据纸墨而言,时代应不迟于晚清。但由于书名页佚失,前后未见序跋,不能遽断。查相关工具书,仅见嘉庆间高玉如《医髓》二卷,未见著录四卷本《医髓》,方考虑此为誊清稿本而未刊行者。此书实为前代中医典籍的选编本,各卷首署“华亭守真子用仪唐敬胜先生选辑,魏塘同学银微子廉升孙拱陛增订”,结合版心“孙氏藏书”,则此稿应出于增订者孙拱陛之手;且书首“医髓卷一”四字下方,钤有“魏塘湛子”篆书白文朱印,也可以作为佐证。

另有《集贤录》(图六)一册,编著者自言开坛扶乩,收集到“十洲三岛五岳三山天宫地府圣佛仙真”降坛写下的劝善文字一百余篇,分为三章,以墨笔抄写在毛边纸本上,高二三七毫米,宽一三五毫米,共一百一十五页,纸捻穿订,外包机制纸书衣。有趣的是,此书书名页明确地标示“丁亥仲夏初版”;书尾手书版权页的著录项相当规范(图七),作上、下两栏,上栏是出版时间、出版者与书名:“时维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七月七日,中国江苏省扬州江都扬寿坝修明堂普愿坛集贤录”;下栏是相关编辑人员:“鉴订者南屏老祖,校正者陈道图,誊文者任志面,编辑者僧志高,誊真者虞蓝田”。所以初看此本很像是抄本。然而题写书名页的释大云,署名下钤有“大云之印”朱文方印及“智定”白文椭圆朱印,正文中大云署名的两篇文章,也分别钤有这两方印;特别是《江苏江都扬寿镇普愿坛集贤宝录圆满之感想》一文,证明实际造作此书的就是释大云;细审全书笔迹,也都出于一人之手。据此,可以断定这是释大云的付印稿本。而此书是否印成,也属疑问,因从未查到此书的出版信息。

编辑稿本也是现当代才出现的一种版本形态。古代的图书出版过程中,编辑工作都由著者或编者完成,负责雕版印刷的书局、书坊,通常是无权改动文字的。所以过去的版本学著作中,偶或提到编辑稿本,都是出自编者之手。而现当代的出版机构中,编辑人员有权对编著者提供的文稿进行编辑加工,以至图书的文字,与原稿出现相当差别,甚至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有违编著者的本意。研究这一类编辑稿本,不但可以看到编著稿的原貌,而且可以看到它在责任编辑手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更可以看出社会出版机构对于图书出版的制约力量。有的原稿经编辑后涂改过多,排字工人难以辨识,出版社也会请人代为誊清,形成一种新的誊清稿本。

笔者曾收得吴煦档案抄件四百余页,以“太平天国纪念馆稿”和“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稿纸”两种绿格稿纸誊抄,每页六百字,约二十余万字,大部为毛笔书写的蝇头小楷,或浑朴或清秀,足堪把玩;部分系用钢笔黑墨水抄写,亦工整有致。后经对照,证明是《吴煦档案选编》第四辑自一三六页至四四七页的编辑稿。从这些文稿中,不但可以了解吴煦档案的原始面貌,也可以看出选编者整理的过程和出版社编辑工作的痕迹。抄录者最初是完全按原档誊抄的,而整理者对部分抄件作了删削,有的采取裁割粘贴的办法,有的则仅用笔圈去(图八),由此大致可以看出其取舍标准和意图。一是原信中关于私人交往、家庭事务的内容均被删去;二是原信尾关于附赠物品、书籍、邸报等的说明均被删去;三是收信人吴煦在原信尾所注明的收信和复信日期,也多被删去。这些材料对于太平天国的研究者或许无大意义,但对于晚清社会文化史研究则不乏参考价值。不少档件的标题,都经过数次斟酌,如原题《夷酋议抚始末》,先被改为《英法妄图调停上海小刀会议降》,“调停”一度被改为“议抚”,又改为《上海小刀会投降经过文稿》,最后改定为较平实的《吴煦记夷酋议抚始末》。在这一页上,还可以看到编辑用红笔标出的字号说明:正文用“五宋”,标题用“五方”,标题后的日期用“新五宋”(图八之一)。此外,整理者曾在不少抄件后写下了长短不一的小注,或解释、评述文中所述事件情由,或说明所涉及人物身份事迹,或说明此件与其它文件的关联,或注明收发信件时间,甚至有对收发信人身份的考证。这些小注显然有助于读者的阅读,不知为什么在出版时却全部删去了。

在复印机和扫描仪普及之前,出版摄影图册的稿本,就只能是照片。一九八六年三月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陈复礼江苏履踪》,二十开本,收入陈先生在江苏拍摄的彩色照片三十幅。笔者有幸收得此书的编辑稿本残册,尚存照片二十四幅,每幅长一二六毫米,宽一零二毫米,贴在二十开胶版纸上,上面有明显的编辑痕迹。如第三十页《生机》(图九),编辑在贴纸上标示了照片应居位置、标题、页码,并在照片上、下白边标出了裁切记号;书中印出的图片(图九之一),果然是依此裁切后放大的。与原照相比较,可以看出此书印刷时蓝色普遍用得过重,致使多数图片出现较大色差。

在雕版印刷的时代,雕版之前,须准备按照版式规格并以刻书字体誊清的底本,叫写样待刻本,也称上版稿本。这是一种形式特殊的誊清稿本,不难与一般的传抄本相区别,但容易与影抄本相混淆。

此外,现代出版过程中,稿本付排后,编辑和著者进行校对的校样,如果留下了著者或编辑较多的修改痕迹,宽泛一些,也是可以视为一种稿本形态的。这种校样,过去只为极少数研究者所看重,现在也不乏收藏者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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