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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者,杨德昌(2)

独立日:用电影延长三倍生命 作者:木卫二


杨德昌给不同人物贴上内情毕露的性格标签,掀开妙趣横生的双面生活,用台北的车水马龙,充当俗世众生的电影舞台。那些貌似寻常的衣食住行,在三五十载甚至百年以后,当后来人回过头来想要知道,20世纪末的台北是什么样子时,《独立时代》早把内容都写好了:写书抄袭、导演痴迷潜规则、电视节目洗人脑、吃饭得排早号、好友也打炮……

《论语》布满了一问一答,是书面化的对白交锋,这也预示着,整部《独立时代》是一组接一组的对话,从白天到黑夜,从街边到车上,从呓语到暴跳。那些脸谱化的角色和做人难的感悟,一次次提醒着我们真实的自己到底是谁。

那杨德昌到底要跟我们说什么?《独立时代》不断想要翻出每个人物本真的那一面,这个真,是说中国人看不清自己,又是说每个人都有背后的一面。另有一例,洋洋在《一一》里的后脑勺照片——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换言之,杨德昌无比痛恨虚伪,厌恶“装得比真的还像”。人们跟这座城市一样,被包装,被强大的物质迷惑,实际上却虚弱不堪,安全感匮乏。

从小到大,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被教育着:要会做人,做一个八面玲珑、受人欢迎的人。读书时上好学校,年纪到了就结婚,没有房也该有车。只有这样,无论甘心还是不情愿,每个人都戴上面具,表现得跟周围的“正常人”一样,才会被社会充分接纳,有望出人头地。在杨德昌看来,这是损害自我、虚伪度日的麻木过程。《独立时代》还更进一步,即便中产阶级已经解决了物质困扰,可是他们的精神生活却在经历着接连不断的冲击。

《独立时代》有个更加深邃的洋名—“儒者的困惑”。杨德昌以前所未有的自省方式,近乎一厢情愿的赤诚之心,不卖弄东方的苦难或情调,不讨好西方主流评价体系,就像他在出征戛纳前所写的那样,“告诉西方人,东边的人在想些什么”。杨德昌并没有告诉你他悟出了人生大道理,他只是点出了困惑的永恒,希望每个人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因为电影里最不缺的就是别人不断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夸张滑稽的争吵、无穷尽的沟通对话,2014年金棕榈最佳影片《冬眠》也与此类似,包含了戏剧的致敬和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先于土耳其人,杨德昌也在说,也许拥个抱,喝杯咖啡,分歧差异可以暂时消解。人生苦短,生命又长,继续生活,依然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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