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郑子家告赵宣子

古文观止译注 作者:[清] 吴楚材,吴调侯 编;李梦生,史良昭 等译


郑子家告赵宣子

《左传》文公十七年

【题解】

郑国地处中原,夹在争霸的晋国与楚国之间,顺楚则晋国来攻,顺晋则被楚讨伐,日子十分难过。郑子家在写给晋国执政赵宣子的这封信中,对晋国的指责针锋相对地进行回击。子家先历数郑国对晋国的忠诚,阐明立场;继而强调郑国顺服楚国是不得已,从而做出“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其罪也”的结论,暗中指责晋国无力保护郑国。子家又利用晋楚对立的矛盾,在表示顺晋的同时,回击晋国的无理谴责,理直气壮地声明,晋国逼人太甚的话,郑国将拼死一战。子家的书信虽多外交辞令,但重于用事实说话,做到有理有节,柔中有刚,攻守严密,使对方无懈可击,是《左传》中理辞俱胜的篇章之一。

晋侯合诸侯于扈〔1〕,平宋也〔2〕。于是晋侯不见郑伯〔3〕,以为贰于楚也。

【注释】

〔1〕晋侯:晋灵公。 扈:郑地,在今河南原阳县西。

〔2〕平:讲和。

〔3〕是:这个时候。 郑伯:郑穆公。

【译文】

晋灵公在扈地会合诸侯,是为了与宋国讲和。这时,晋灵公不肯与郑穆公相见,是因为认为他与楚国勾结背叛晋国。

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1〕,以告赵宣子〔2〕,曰:“寡君即位三年〔3〕,召蔡侯而与之事君〔4〕。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5〕,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6〕,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7〕,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8〕。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9〕。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10〕。往年正月〔11〕,烛之武往朝夷也〔12〕。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13〕,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14〕,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15〕。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16〕,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17〕。’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18〕;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19〕,急何能择?命之罔极〔20〕,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21〕,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22〕,朝于齐。四年,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23〕。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24〕,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

【注释】

〔1〕子家:公子归生,郑执政。 执讯:通讯问之官。

〔2〕赵宣子:赵盾,晋执政大夫。

〔3〕三年:郑穆公三年,即鲁文公二年(前625)。

〔4〕蔡侯:指蔡庄侯。 君:此指晋襄公,晋灵公兄。

〔5〕侯宣多之难:郑穆公为侯宣多所立,侯宣多时恃宠专权。

〔6〕克减:消灭。

〔7〕寡君之嫡夷:指郑穆公太子,名夷,字子蛮,后即位为郑灵公。

〔8〕请:请命。 陈侯:陈共公。陈共公其时追随楚国,而晋、楚有郤,故朝晋前先要请郑国代向楚君请命,以取得谅解。 君:指晋灵公,以下同。

〔9〕蒇:完成。

〔10〕陈侯:指陈灵公,陈共公子。

〔11〕往年:指郑穆公十七年,鲁文公十六年(前611)。

〔12〕烛之武往朝夷:指烛之武为太子夷而朝晋。

〔13〕在位之中:指郑穆公在君位时。

〔14〕绛:晋国都城,在今山西翼城。

〔15〕则蔑以过之:谓事大国之礼不能再超过此了。蔑,不,无以。

〔16〕畏首畏尾:喻郑北畏晋,南畏楚。

〔17〕音:“荫”的通假字。一云即指声音。

〔18〕则其人也:言则以人道相事。

〔19〕铤而走险:铤,急走貌。此言晋如不以德相待,郑国将如鹿将死,不再选择庇荫之地,急走险地,投向楚国。

〔20〕命之罔极:言晋责备没有止境。罔,无。

〔21〕悉敝赋:尽征军队与军需品。古时按田赋出兵丁。 鯈:地名,在晋、郑边境。

〔22〕文公二年:郑文公二年,即鲁庄公二十二年(前671)。

〔23〕成:和解,讲和。

〔24〕强令:大国施加压力命令,强制执行。

【译文】

郑子家派执讯带上他的书信去晋国,告达赵宣子,说:“寡君即位三年,召请蔡侯和他一起事奉贵国国君。九月,蔡侯进入我国前去贵国。我国因为有侯宣多造成的祸难,寡君因此而不能与蔡侯一起去贵国。十一月,消灭了侯宣多,就跟随蔡侯一起向贵国执事朝见。十二年六月,归生我辅佐寡君的太子夷,请命于楚,与陈侯一起朝见贵国国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再次朝见,以完成关于陈国的事。十五年五月,陈侯从我国前去朝见贵国国君。去年正月,烛之武为太子夷朝晋事而去贵国。八月,寡君又去贵国朝见。以陈、蔡二国紧挨着楚国而不敢不顺服贵国,这是因为我国在中间起作用的缘故。我国虽然如此事奉贵国国君,为什么仍然不能免于祸难呢?寡君在位期间,一次朝见襄公,两次朝见当今的国君。太子夷与我们几个臣子不停地到绛都去,我们虽是小国,但事奉大国的礼数不能再有超过的了。如今大国说:‘你们没能满足我的愿望。’这样我国只有灭亡而已,再不能增加什么了。古人有句话说:‘害怕头又害怕尾,中间身子又剩多少。’又说:‘鹿在临死时顾不上选择庇荫之所。’小国事奉大国,大国以德相待,小国就以人道相事;不以德相待,那小国就像鹿一样,奔走险地,在急迫中怎么会留意选择庇荫之地?贵国的责备没有止境,我们也知道难免灭亡了,只好把我国所有的军队集中起来等在鯈地,听凭执事的命令。我们文公在二年去齐国朝见。四年,为齐国侵袭蔡国,也和楚国达成和议。处在大国的中间而屈从于压力,难道是小国的罪过吗?大国如果不加谅解,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逃避你们的命令。”

晋巩朔行成于郑〔1〕,赵穿、公婿池为质焉〔2〕

【注释】

〔1〕巩朔:晋大夫,亦称士庄伯、巩伯。 行成:达成和议。

〔2〕赵穿:晋大夫。 公婿池:晋大夫。或云为晋侯女婿。

【译文】

晋巩朔去郑国表示和解,以赵穿、公婿池作为人质。

(李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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