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塔曼戈喋血贩奴船

世界十大中短篇小说家.梅里美 作者:(法)梅里美 著


勒杜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海员。他当初只不过是一名普通水手,后来做到副舵手。特拉法加一役,他的左手被一块碎木片砸断,截了肢之后,带着良好的服役证明书复了员。但他是闲不住的人,所以一有机会重操旧业便在一条海盗船上当了大副,从几次抢掠中弄到了点钱,买了些书,研究起航海的理论来,而对航海的实践,他早已完全掌握了。时间不长,他便成了一艘沿海岸航行的三桅海盗船的船长,该船有大炮三门,船员六十人。泽西岛沿海行船的人至今仍然记得他辉煌的业绩。和平的到来使他很失望,因为他在战争中发了一小笔财,想通过抢掠英国人来增加这笔财产的数目。现在,他不得不为和平的商人服务了。由于他以果断和经验丰富著称,毫不费事地便有人把一艘船交给他管理。贩卖黑奴被禁止以后,要想从事这种买卖,不仅必须躲过法国海关人员的注意,这还不算太难,而最危险的是必须逃避英国巡洋舰的追逐,因此,对经营乌木买卖的人来说,勒杜船长成了不可多得的人才。

和大部分像他一样长期担任下级职务的海员不同,勒杜对革新并不深恶痛绝,也不像他们,一旦升任高职,往往便墨守成规,不思进取。他恰恰相反,首先向船主建议采用铁箱装水和贮水。一般贩奴船上都备有手铐和铁链,而在他的船上,这些用具均按新法制造,并精心涂上了漆,以防生锈。但使他在奴隶贩子中间最负盛名的是他亲自指挥制造的一艘专用于贩奴的双桅帆船。这艘船制作精巧,像战舰一样又窄又长,但能够装载很大数量的黑人。他给这艘船取名为“希望号”,他把几个统舱做得又窄又矮,高度只有三尺七寸,认为这样的高度已经能使身材一般的奴隶坐得很舒服。而且他们又何必站起来呢?

“到了殖民地,”勒杜说道,“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站!”

黑奴背靠船舷,排成平行的两列,当中脚与脚之间有点空隙。在其他所有贩奴船上,这空隙一般作为通道,而勒杜则想办法再放些黑奴,躺在其间与两边的成垂直。这样,他的船便能比其他同吨位的船多装十几个黑奴。必要时,还可以多塞几个。但总该讲点人道,让每个黑人至少有长五尺宽两尺的地方,使他们在横渡大洋的六个星期中能够活动活动:“因为归根结底,”勒杜向船主解释他这种宽容的措施说,“黑人不管怎样也和白人一样是人啊。”

“希望号”从南特出发了,后来迷信的人发现那是个星期五。检查人员仔细地检查了这艘双桅帆船,却没有发现六只大箱子,里面装满铁链、手铐,以及我不明白为什么被称为“正义之棒”的铁棍。他们对“希望号”存储了大量食用水一事也毫不感到惊讶,因为按照证明文件,这艘船只不过到塞内加尔去做木材和象牙的买卖。的确,路程不算长,但是有备无患,万一突然遇见海上无风,那时没有水怎么办?

就这样,一个星期五,“希望号”带齐了一切装备和帆缆索具出发了。勒杜本来也许想有几根更结实的桅杆,不过,只要船由他指挥,他对这一点倒也没什么抱怨。横渡大洋一路顺利,船很快便到达非洲,趁英国巡洋舰并不警戒这部分海岸的时候,在若阿尔河(我想是此地)下了锚。当地的掮客闻风来到船上。时机再凑巧不过了。著名的战士和人贩子塔曼戈刚刚把一大批奴隶带到岸边,廉价出售,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贩卖的商品出现短缺,自己完全有能力和办法立即给予补充。

勒杜船长上岸拜访塔曼戈。看见塔曼戈在临时搭的一个窝棚里,身旁有两个妻子和几个倒卖奴隶的商贩和押送黑奴的人。为了接待白人船长,塔曼戈着实打扮了一番。他身穿一件蓝军上衣,还绣有下士的条纹,而在每一个肩膀的同一扣子上垂着两块肩章,晃晃荡荡的,一块在前,一块在后。由于他没穿衬衣,军上衣对他那样身材的人又太短,因而在军上衣的衬里和几内亚粗棉布做的短内裤之间露出一大块黑色皮肤,像一条宽宽的皮带。他腰间用绳子悬挂着一把骑兵用的大军刀,手持一支漂亮的英国造双管步枪。这样装备起来以后,这位非洲战士便以为自己比巴黎或伦敦最讲究的风流哥儿还神气。

勒杜船长一语不发地端详了他一会儿,而塔曼戈则挺胸站立,仿佛正接受外国将军检阅的精锐士兵,对自己给予这位白人的印象感到十分满意。勒杜用行家的眼光打量过他以后,回头对大副说:

“如果能安全无恙地把这个大汉弄到马提尼克,我至少可以将他卖一千埃居。”

宾主坐下,一个略懂沃洛夫语的水手当翻译。寒暄过后,一个见习水手用篮子提来了几瓶烧酒。大家便喝了起来。船长为了使塔曼戈高兴,送给他一个漂亮的、上面有拿破仑像浮雕的铜火药壶。主人殷勤地谢过礼物以后,大家走出窝棚,坐在树荫下,继续喝酒。塔曼戈示意叫人把他要出售的奴隶带来。

奴隶排成长队过来了,他们又累又怕,身子都直不起来。每个人脖子上都套着一个长达六尺以上的叉子,叉的两端用一根木棒在颈后相连。需要启程的时候,押送的人把第一个奴隶的叉柄扛在肩上,这个奴隶又把身后奴隶的叉子扛起来,第二个又扛起第三个奴隶的叉子,其余的也都照此办理。如果要停下,领头的那个人把叉子的尖柄往地上一插,整队人便停了下来。在行进中别想逃跑,因为脖子上拴着一根长达六尺的大棍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船长对每一个走过他面前的男女奴隶都耸耸肩膀,觉得男子太瘦弱,女的不是太老便是太年轻,抱怨黑种人已经退化。

“全退化了,”他说道,“真是今不如昔。以前,妇人都有五尺六寸高,四个男人便能转动绞盘,拉起一艘三桅战舰的主锚。”

可是,他一面挑挑剔剔,一面却也选出第一批最强壮、最漂亮的黑人。这些人,他可以付普通价钱买下,但其余的,他要求大幅度减价。塔曼戈则维护自己的利益,夸赞自己的商品,说男人难找,贩奴要冒风险。总之,他就白人船长愿意装上船的奴隶开了一个价钱,天晓得是什么价钱。

翻译刚刚把塔曼戈开的价译成法语,勒杜听了大吃一惊,几乎气倒在地。接着,他喃喃地骂了几句难听的话,便站起来,似乎打算和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中断任何交易。塔曼戈赶紧把他留住,费尽力气请他再坐下来。又打开一瓶烧酒,谈判重新进行。这一回轮到黑人觉得白人还的价荒唐而无法接受了。但烧酒对订约双方产生了完全不同的作用。法国人越喝越压价,而非洲人越喝越让步。这样,一篮烧酒喝完,双方取得了一致。一些劣质的棉织品,加上点火药、打火石、三桶烧酒、五十枝没修好的步枪,换取了一百六十名奴隶。船长与已经有八分醉的黑人拍手成交,奴隶便立即被交给法国水手。后者赶紧除掉奴隶的木叉,换上铁制的颈圈和手铐,这一点充分表现出欧洲文明的优越性。

还剩下三十个奴隶,都是些孩子、老人和病弱的妇女。船已经装满了。

塔曼戈不知道拿剩下这些废物怎么办,向船长建议以每件货物一瓶烧酒卖给他。索要的价钱很有吸引力。勒杜想起以前在南特上演《西西里晚祷》时,他看见许多又肥又胖的人挤进已经满座的剧场大厅,由于人体有压缩性,居然都能坐下。于是,他在三十个奴隶当中又挑了身材比较苗条的二十个。

至于剩下的十个,塔曼戈只要价每个一杯烧酒。勒杜考虑到坐公共马车小孩不必花钱,而且只占半个座位。因此,他要了三个孩子,同时宣布,他不愿意再多要一个黑人了。塔曼戈看见还有七个奴隶卖不出去,便抓过枪,瞄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妇女。这妇女正是那三个孩子的母亲。

“买吧,”他对白人说道,“否则我就杀了她。一小杯烧酒,否则我开枪了。”

“你叫我要她有什么鬼用?”

塔曼戈开了一枪,那奴隶倒下死了。

“好,另一个!”塔曼戈边喊边瞄准一个衰弱的老头儿,“一杯烧酒,否则……”

他的一个妻子拉了一下他的胳臂,子弹打偏了。那女人刚刚认出了她丈夫要杀的这个老头儿是一名“基里奥”,换句话说,是一名魔法师,此人曾经向她预言她将来会当王后。

塔曼戈喝酒太多,脾气狂暴,看见有人反对他的意愿,便再也控制不住。他用枪托狠狠打他的妻子,然后转身向勒杜说:

“喂,我把这个女人给你。”

他妻子长得很美。勒杜看着她笑了,接着便拉起她的手。

“我会找到地方安置她的。”他说道。

翻译是个厚道人。他给塔曼戈一个硬纸板做的鼻烟壶,要了剩下那六个奴隶,然后去掉他们的木叉,让他们愿意上哪就上哪。他们呼啦一声就跑了,有的往这儿,有的往那儿,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离海岸八百公里的家乡。

船长于是向塔曼戈告辞,准备尽快把货物装上船去,因为在河里逗留时间长了不安全,巡洋舰随时会出现,再说,他想第二天就启航。至于塔曼戈,他躺在草地上阴凉的地方呼呼大睡,等待酒醒。

当他醒来的时候,船已经扯起风帆,沿河而下。塔曼戈由于头一天狂饮无度,脑袋仍然昏昏沉沉,他要找他的妻子艾伊谢。有人回答他说,艾伊谢不合惹他生气,被他作为礼物送给了白人船长,带到船上去了。塔曼戈一听就愣了,他使劲捶自己的脑袋,然后抓起了步枪。由于那条河要拐好几个拐才能入海,他便抄最近的一条路,直奔离河口两公里的一个小港湾,希望在那里能找到一条独木舟,追上那艘双桅帆船,因为河道弯曲,帆船不会走得很快。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找到一条独木舟,赶上了那艘贩奴船。

勒杜看见他赶来,吃了一惊,听到他说想把妻子要回去则更为惊讶。

“东西给了人是不能要回去的。”他回答道。

说完,他转过身子,置之不理。黑人非要不可,并答应把一部分用奴隶换来的东西还给勒杜。船长哈哈大笑,说艾伊谢这女人不错,他想把她留下。可怜的塔曼戈听了泪如泉涌。他呼天抢地,苦痛的程度有如一个被施行外科手术的病人。他时而在甲板上打滚,喊着他爱妻艾伊谢的名字,时而把头往船板上撞,仿佛痛不欲生。船长不为所动,指着河岸向他示意说他该走了,但塔曼戈仍然坚持,甚至提出用他金色的肩章、步枪和军刀作交换,但一切全属徒劳。

正在争论不休的时候,“希望号”的大副对船长说:

“昨晚咱们死了三个奴隶,有点地方,为什么咱们不逮住这个身强力壮的混蛋呢?他一个人就抵得上死去的那三个。”

勒杜想了想,塔曼戈可以卖上一千埃居。虽然此行看来大有所获,但对他来说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总之,发了财,不再做贩奴的生意,在几内亚沿岸留下的名声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岸上荒无人烟,这个非洲战士完全任由他的摆布,只要把他的武器拿走便行,因为如果他还有武器,对他下手是很危险的。于是,勒杜把他的枪要过来,仿佛要仔细观察,看值得不值得拿美丽的艾伊谢去交换。在摆弄弹簧扳机的时候,他注意把导火绳的火药卸掉。大副则把玩军刀。这样一来,塔曼戈便被解除了武装。两名孔武有力的水手扑上前,将他仰面朝天按倒在地,打算把他捆起来。黑人英勇反抗。他突然遇袭,此刻已清醒过来,虽然处于劣势,但仍和那两名水手搏斗了很长时间。由于他天生神力,终于站起身子,只一拳,把卡着他脖子的那一个打倒。另一个则只撕下他一块上衣。他挣脱后像发疯似的扑向大副,要夺回自己的军刀。大副给了他头上一刀。伤口很宽,但并不深。塔曼戈第二次倒地。手和脚立刻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他一面挣扎,一面怒吼,像落网的野猪一样乱蹦乱跳。但当他发现反抗已经无用,便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只有他响亮而急促的呼吸声才说明他还活着。

“妙极了,”勒杜船长大叫道,“被他卖掉的黑人看见他也成了奴隶准会哈哈大笑。从这件事,他们便会知道,天主的确存在。”

这时候,可怜的塔曼戈还在不停地流血。仁慈的翻译,就是前一天救了六个奴隶性命的那个人向他走过来,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对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到底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黑人动也不动,仿佛一具尸体,要两个水手像抬包裹般把他抬到统舱留给他的位置。整整两天,他不吃也不喝,几乎连眼睛也不睁。以前他的阶下囚现在却成了他的同牢难友。他们看见他居然在他们中间出现,惊讶得目瞪口呆。他们还十分怕他,谁也不敢对造成他们苦难的这个人说一声活该。

船趁着一阵从陆地吹来的顺风迅速离开了非洲海岸。船长已经不再担心遇见英国巡洋舰,一心只想着眼下正首途前往的殖民地,那里正有巨大的利润等待着他。他的乌木完好无损。没有发生任何传染病。只有十二个黑人,而且是身体最弱的,因太热而死去,这是小事一桩。为了使他的人形货物尽量少受旅途劳累之苦,他注意每天都让他的奴隶上甲板。这些苦人儿分三批轮流每批有三分之一的人在一个钟头之内要贮备一整天所需的空气。一部分船员荷枪实弹监视他们,以防他们造反,另外,还当心不把他们的脚镣手铐全部摘掉。有时候,一个懂得拉小提琴的水手还开个音乐会使他们有点娱乐。于是,所有一张张黑色的面孔转向乐师,逐渐失去呆呆的绝望表情,如果铁链不太碍事的话,他们还会拍起手来,此情此景,令人惊讶不已。运动对健康有好处,因此勒杜船长的保健措施之一就是经常要他的奴隶跳舞,就像让装船远运的马匹不时蹬蹬前蹄一样。

“来,孩子们,跳舞吧,都乐一乐。”船长声如巨雷,把手里那根驿车用的又大又粗的马鞭甩得啪啪直响。

可怜的黑人们便立即狂跳乱舞起来。

有一阵子,塔曼戈因为有伤,在舱下没有上来。后来,他终于在甲板上出现了。最初,他在惊恐的奴隶群中昂首傲立,向船周围辽阔的大海凄然无语地看了一眼,然后躺下,甚至可以说,颓然倒在上甲板的木板地上,连镣铐也不屑得弄一弄好让自己舒服一点。勒杜坐在后船楼上,悠闲地抽着烟斗。艾伊谢站在他身旁,没戴镣铐,身穿优雅的蓝布长袍,脚蹬漂亮的羊皮拖鞋,手拿托盘,托盘上放满各色甜酒,随时准备给他倒酒。显然,艾伊谢得到了船长的重用。一个讨厌塔曼戈的黑人,示意叫他往这边瞧。塔曼戈转过头来,看见了艾伊谢,便大叫一声,霍地站起,向后船楼奔去,值班的水手竟来不及制止这种违反海上纪律的严重行为。

“艾伊谢!”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喊道,艾伊谢惊叫了一声。“你以为在白人的地方就没有‘犸犸任勃’了吗?”

此时,众水手已举棍赶来。但塔曼戈交叉双臂,若无其事地不慌不忙走回原来的地方,而艾伊谢则哭成泪人儿一样,似乎被这几句神秘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犸犸任勃”单凭其名字便使人如此害怕,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请听翻译的解释。

“那是黑人用来吓唬人的妖怪。”他说道,“如果一个丈夫担心他妻子做出在法国和非洲许多女人所做的事,就用‘犸犸任勃’来吓唬她。我告诉您,我曾经亲眼看见过‘犸犸任勃’,知道这骗人的把戏。但是黑人……他们头脑简单,根本不明白。您想想,一个晚上,当女人们正跳舞作乐,用他们的土话说,正‘乐和’的时候,突然从一个茂密幽深的小树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音乐,但看不见有人演奏,所有乐师都藏在树林里。乐器有芦笛、木鼓、木琴以及用半个葫芦做的吉他。奏出的音乐连鬼听见了也发愁。那些女人一听见这样的调子便吓得浑身哆嗦。她们想逃走,但被丈夫拽住。她们知道马上有事要发生了。忽然间,从树林里走出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足有咱们船上的顶桅那么高,头如笆斗,眼如锚孔,一张魔鬼似的大嘴,里面还有火。这怪物走得很慢,很慢,最远不超过距树林半链远的地方。女人们大喊:

“‘“犸犸任勃”来了!’

“她们像卖鲜蚝的女人那样大叫大嚷。于是,做丈夫的便对她们说:

“‘喂,淫妇,快告诉我们,你们守妇道了吗?如果撒谎,“犸犸任勃”在这儿,可以把你们活活吃掉。’有的女人头脑简单,居然招认了,于是被丈夫打个半死。”

“这个庞然大物‘犸犸任勃’到底是什么东西?”船长问道。

“嗐,那是一个演滑稽戏的人,披着一条大白布,头上顶着一个挖空了的南瓜,里面有一根棍,棍端放一支点着的蜡烛。办法不算高明,但只要动动脑筋便能骗过黑人。不管怎么说,‘犸犸任勃’倒是个很好的发明,我希望我老婆也相信有‘犸犸任勃’。”

“至于我老婆,”勒杜说道,“即便她不害怕‘犸犸任勃’,她也害怕大棒。她知道如果对我耍花招,我会怎样揍她。我们勒杜家族可沉不住气。我虽然只有一只手,拿鞭子照样很灵活。至于那边谈到‘犸犸任勃’的那个混蛋,你告诉他放老实点,别吓唬这个小妞儿,否则我叫人抽他,使他脊梁的皮由黑变红,像生牛排一样。”

说完这番话,船长便返回甲板下的房间,把艾伊谢叫来,努力想安慰她。但不管哄也好,揍也好,(因为哄到后来,他不耐烦了,)都不能使那个美丽的黑种女人就范。她泪如泉涌,大哭不止。船长回到甲板,心里烦躁,把值班的军官骂了一通,说他指挥失当。

夜里,几乎全体船员都熟睡以后,看守的人先是听见一阵低沉、庄严中透着凄凉的歌声从统舱里传出,接着是一声女人可怕的尖叫。紧接着是勒杜的粗嗓子,又是骂又是吓唬。他那根令人生畏的鞭子,劈劈啪啪,响遍了全船。不久以后,一切又趋沉寂。第二天,塔曼戈登上甲板,脸上伤痕累累,但神情仍然像以前一样倨傲和倔犟。

艾伊谢本来坐在后船楼船长身旁,一看见他,便立即飞奔过去,跪在他面前,绝望地哀求道:

“原谅我吧,塔曼戈,原谅我吧!”

塔曼戈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分钟,接着,发现翻译不在近处,便说道:

“弄把锉刀来!”

说罢,他躺在甲板上,不再理会艾伊谢。船长狠狠地说了艾伊谢一通,甚至还打了她几个耳光,不准她和以前的丈夫说话。但他丝毫没有怀疑他们彼此所说的那几句简短话语的内容,也没有就此提过任何问题。

在这期间,塔曼戈和其他奴隶关在一起,日夜激励他们做一次大胆的尝试,去争取自由。他对他们说,白人数目很少,看守的警惕性越来越低;接着,又含含糊糊地告诉他们说,他会把他们带回家乡。他自夸精通黑人笃信的法术,又威胁说,谁要是拒绝协助,必会遭到魔鬼的报复。他训话时只使用珀尔人的方言,大部分黑人能懂而翻译却听不懂。他侃侃而谈。他的声望以及奴隶们一向惧怕和服从他的习惯,使他的话更具有神奇的说服力。黑人们还催促他要他快确定一个日期争取解放,而他本人却认为还不能够举事。他含含糊糊地告诉这些同党说,时机尚未成熟,在他梦里出现的魔鬼还没通知他,但他们必须准备好一声号令就动手。同时,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试探看守人员的警惕性。有一次,一个水手把步枪靠在船舷,尽情地欣赏一群随船活动的飞鱼。塔曼戈把枪拿过来,摆弄着,笨拙地模仿水手们操练的动作。不久,枪被要了回去,但他已经知道,他可以接触武器而不会立即引起怀疑。当需要使用的时候,谁想把武器从他手里夺回去,那此人一定是吃了豹子胆。

一天,艾伊谢扔了一块饼给他,同时打了一个只有他才明白的手势。饼里有一把小锉刀:举事的成败都取决于这件小小的工具了。最初,塔曼戈小心不让他的伙伴们看见锉刀。等黑夜来临以后,他嘴里念念有词,同时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他越来越兴奋,甚至叫了起来。听见他的声音高低起伏,真会以为他正和一个肉眼见不到的人在进行热烈的谈话。所有的奴隶都战战兢兢,毫不怀疑魔鬼此刻已经来到他们中间。最后,塔曼戈欢呼了一声,结束这个场面。

“伙计们,”他叫道,“我祈求的那个精灵刚才终于把答应我的东西赐予我了,我手里拿着的便是解放我们的工具。现在,你们只须鼓起点勇气,便能够获得自由了。”

他让周围的人都摸了摸锉刀。他的骗术虽然简单,但头脑更加简单的人却信以为真。

经过一段长时期的等待之后,复仇和解放的伟大日子终于来临了。举事的人庄严宣誓,团结一致,经过慎重讨论,定下了计划。意志最坚定的人由塔曼戈率领,在轮到他们上甲板的时候,抢夺看守的武器。其他几个人到船长的房间拿那里的枪支。能够成功地锉断自己镣铐的人首先发难。但尽管一连好几个晚上都顽强地干,大多数奴隶仍然未能摆脱镣铐,积极参与行动。因此,三名身强力壮的黑人负责干掉口袋里揣着镣铐钥匙的看守,立即去解救仍被拴着的伙伴。

那一天,勒杜船长心情很好。他一反平时的作风,赦免了论理该抽鞭子的一个见习水手,表扬带班的高级船员,说他驾驶得不错,并向全体船员宣布他十分满意,说不久就要到达马提尼克岛了,那时每一个人都将会得到一份额外的奖金。所有水手听了都乐滋滋的,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如何使用这笔奖金了。他们想到了马提尼克岛的烧酒和有色女人。正在这个时候,塔曼戈和其他准备举事的人被带上了甲板。

他们锉镣铐时,小心翼翼地使镣铐表面看不出已被锉断,但稍一使劲便能挣开。另外,他们把镣铐弄得很响,使人听起来,仿佛重量增加了一倍。他们饱吸了一会儿空气之后,便全体手挽手,跳起舞来,此时,塔曼戈唱起自己家族的战歌,这是以前他出征时必唱的。舞跳了一会儿之后,塔曼戈像是累了,在一个无精打采地靠着船舷的水手脚下躺了下来。其他举事的人也如法炮制。这样,每个水手身边都围了好几个黑人。

突然间,塔曼戈轻轻把镣铐弄断,大喊一声,这一声就是信号。接着,他猛拉身旁那个水手的两腿,把他掀翻,一脚踏在他肚子上,夺下他的枪,将带班军官一枪击毙。与此同时,每个值勤的水手都受到攻击,被缴械后,立即杀掉。到处杀声震天。拿着镣铐钥匙的看守长是首批被害的一个。于是,成群的黑人涌上甲板。找不到武器的人抓起绞盘的木杠或者救生艇上的桨。从这时候开始,欧洲船员们大势已去。然而,几个水手还在后船楼负隅顽抗,但他们既缺乏武器,也丧失了信心。勒杜仍然活着,勇气丝毫未减。他发现塔曼戈是这次闹事的中心人物,心想如果能把他干掉,他的同伙就好办了。于是,他大呼塔曼戈的名字,挥刀向他冲去。塔曼戈立即迎了上来,他倒提一支步枪的枪管,把它像抡大棒那样抡。两个首领在从前船楼通往后船楼的一条狭窄的过道上相遇。塔曼戈首先发动攻击。白人将身体轻轻一闪,躲过了这一击。枪托重重地落在木板上,断成两截,其反作用力之大,使整支枪从塔曼戈手中掉了下来。塔曼戈手无寸铁,勒杜阴险地一笑,举起臂膀,正要把他刺个对穿。但塔曼戈敏捷得像他家乡的豹子一样,冲进勒杜怀里,抓住勒杜拿刀的手。一个拼命拿着,另一个拼命想夺。在激烈的搏斗中,两个人同时倒地,但非洲人处于劣势。塔曼戈毫不气馁,用全力紧抱对手,咬他的喉咙,用劲之猛,使鲜血飞溅,像从狮子牙里喷出一样。军刀从船长无力的手中落下。塔曼戈一把抓住,然后站起身子,鲜血淋漓的嘴里发出一声胜利的吼叫,往已经半死的敌人身上连戳了几刀。

胜利已经毫无疑问。剩下的几个水手企图哀求饶命。但他们所有人,包括从未对黑人干过坏事的那位翻译,都被毫不留情地屠杀了。大副死得很光荣。他退到船尾一尊发射霰弹并能旋转的小炮旁边。他左手转动小炮,右手持刀,越战越勇,引来了大群黑人。只见他把炮栓一按,顿时在密集的黑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血路,黑人死伤枕藉。不一会,他也被剁成了肉泥。

当最后一名白人的尸体被砍成碎块并扔到海里以后,因大仇已报而心满意足的黑人抬起眼睛,看着船帆。船帆始终被一股强风吹得鼓鼓的,似乎还听命于压迫者,不管黑人已经获胜,愣要将他们送到被奴役的地方去。

“一切都白干了,”他们悲哀地想道,“白人崇拜的这个庞然大物知道我们杀死了它的主人,会把我们送回家乡么?”

有几个人说,塔曼戈有办法使它服从。于是,人们大声喊塔曼戈。

塔曼戈并不急着露面。大家发现他站在船尾一个房间里,一手按着船长那把血淋淋的军刀,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伸给他的妻子。艾伊谢跪在他的面前,吻他的手。从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得出,胜利的喜悦并没有减轻他心底里隐隐的不安。比起其他人,他粗中还有点细,更能感觉到自己处境的艰难。

他终于在甲板上出现了,心中忧虑,而外表却强自镇静。上百个声音催促他指挥船只的航向。他慢步走近船舵,似乎想拖延一下时刻,因为这时刻对他和其他人来说,将决定他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全船任何一个黑人,不管多么愚笨,都不会没注意到一个轮状的东西和摆在它前面的那个盒子对船只的航行所起的作用。但这种机械对他们来说,始终神秘莫测。塔曼戈久久盯着罗盘,嘴唇不断翕动,似乎要读出写在上面的文字。接着,他用手按着额头,像在思索和盘算。所有黑人都围在他身旁,张着嘴,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满怀忧虑地注视着他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最后,出于因无知而产生的害怕和自信兼而有之的心理,他猛地转动了一下舵轮。

美丽的双桅船“希望号”仿佛一匹烈马,被鲁莽的骑手用马刺一踢,前蹄直立起来一样,在这种前所未闻的操作方式下,从海浪上倏地蹦起,似乎大发雷霆,想沉入海底,与那无知的舵手同归于尽。船帆的方向与船舵的方向之间必要的协调关系突然遭到了破坏,船身猛地倾斜,眼看即将葬身大海。长长的帆架已经没入水中,好几个人如倒地葫芦,有的已落入海里。但很快地,船又迎着大浪骄傲地昂起头来,似要与死亡之神再作一次搏斗。风越来越猛,突然一声可怕的巨响,两根船桅在离甲板几尺的高度被风吹断,碎片和网状的帆索沉重地落下来,盖满了整个甲板。

黑人们吓坏了,惊叫着逃进舱底。风失去了对手,船又挺起身来,轻轻地随波摇晃。于是,黑人中胆子最大的又爬上了甲板,清扫堵塞道路的碎片。塔曼戈手肘放在罗经柜上,用臂弯遮住面孔,一动也不动。艾伊谢在他身旁,但不敢和他说话。黑人们逐渐走拢来,低声地谈论着,不久,低语声便变成了一阵暴风雨般的责骂。

“无情无义的家伙!骗子手!”他们嚷道,“你是我们苦难的罪魁祸首,是你把我们卖给了白人,是你强迫我们造他们的反。你向我们吹牛说你有知识,还答应把我们带回家乡。我们一时胡涂,相信了你!我们差点全完了,因为你得罪了白人崇拜的这件宝贝。”

塔曼戈把头骄傲地一抬,四周的黑人吓得纷纷后退。他捡起两枝步枪,示意他妻子跟他走。接着,他穿过人群,黑人赶紧让路。他径直向船头走去。在那儿,他用空桶和木板做了一个工事,然后,往这个掩蔽所中间一坐,把步枪上的两把刺刀带有威胁性地伸了出去。黑人们没有再去打扰他。造反的人中间,有的在哭,有的举手向天,祈求他们和白人的神祇,有的跪倒在不停摆动、使他们非常惊讶的罗盘前面,求罗盘把他们带返故乡,有些神情沮丧,干脆躺在甲板上。在这些绝望的人当中,请诸位想象一下,还有惊慌号叫的妇孺和二十个左右的伤员,他们哀哀求助,但谁也置之不理。

忽然间,一个黑人在甲板上出现,他容光焕发,宣布他刚刚发现白人贮存烧酒的地方。他的高兴和得意洋洋的神情足以说明,他已经品尝过了。这一消息顿时使这些可怜虫停止呼喊。他们奔向食品贮存室,狂饮起烧酒来。一小时后,只见他们在甲板上又是跳,又是笑,作出种种醉后粗野的狂态。他们的舞蹈和歌声伴随着伤者的呻吟和哭喊。就这样度过了白天余下的时间和整整一个晚上。

早上醒来,依然是一片绝望的气氛。夜里,许多伤员已经死去。船在海上漂浮,船旁遍布尸首。风急浪高,天色如晦。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几个学过点魔法的人以前当着塔曼戈的面不敢说自己有本事,现在一个个都自告奋勇,轮流做了几堂大法,但都没有奏效。每失败一次,颓丧便增添几分。最后,有人又提起塔曼戈,他始终没有从他的掩体里出来。归根结底,他是他们当中最有学问的人,是他将他们引入绝境,现在也只有他才能把他们救出苦海。一个老人向他走去,提出和解的建议,求他说说他的看法。但塔曼戈像科里奥兰一样,充耳不闻。他夜里已经趁乱贮备了饼干和咸肉,决心离群独处,幽居在自己的掩体之中。

烧酒还有,至少能使人忘记大海、奴役,以及即将到来的死亡。大家喝完便睡,梦中回到了非洲,看见了橡胶树林、门户洞开的小茅屋、浓荫能遮盖整个村庄的榕树。前一天的豪饮狂欢重又开始,如此经过了多日。叫喊、哭泣、撕扯自己的头发,然后喝醉睡觉,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内容。有许多人喝酒过量而死,另一些人投身大海或引刀自戕而亡。

一天早上,塔曼戈从自己的堡垒走出来,一直来到余下那半截主桅旁边。

“奴隶们,”他说道,“神灵给我托梦,告诉了我把你们救出目前险境,带你们返回故乡的办法。我本来想不管你们,因为你们忘恩负义,但我可怜这些啼哭的妇孺。我宽恕了你们。你们要听我讲。”

所有黑人都崇敬地低下了头,簇拥在他周围。

“只有白人才懂得使这些大木头房子移动的咒语,”他继续说道,“但咱们可以随意指挥那些和咱们家乡小船一样的轻便小船。”

说着,他指了指救生艇和双桅船上其他的小艇。

“咱们把这些船只装满食物,然后上船,顺着风向划。我的魔主和你们的魔主一定会作法使风把咱们吹回家乡。”

大家都相信他的话。其实,这计划是最荒唐不过的了。他既不会使用罗盘,又不懂天文,只能随着海浪漂流。根据他的想法,他认为只要直着往前划,一定能找到有黑人居住的地方,因为黑人拥有陆地,而白人只能在其船舶上栖身。这是他母亲从前告诉他的。

上船的一切准备很快做好了。但只有救生艇和一条小舢板可以使用。地方太小,装不下仍然活着的大约八十个黑人。必须把伤病员扔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要求别人在离开的时候把他们杀掉。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条船放到水面。离开大船时大大超员,海上波涛汹涌,随时都会把两条小船吞没。小舢板最先划了出去。塔曼戈和艾伊谢坐在救生艇上。救生艇重得多,载人的数量也大大超过舢板,因而远远落在后面。众人还听见几个被遗留在双桅船上的可怜虫在悲惨地哀叫。突然,一股相当大的浪斜刺里向救生艇袭来,艇内顿时充满了水。不到一分钟便沉了。小舢板看见这一惨剧,划手急忙加劲地划,生怕要打救落水的人。几乎所有坐救生艇的人都淹死了,只有十个人左右能够游回大船,其中包括塔曼戈和艾伊谢。到太阳落的时候,他们看见小舢板消失在地平线上,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我何必详述受饥饿折磨的种种令人恶心的惨状来烦扰读者诸君呢?二十个左右的人困守在一个狭窄的空间,时而被怒海颠簸,时而被烈日蒸晒,每天都要争夺余下的少量食物,一块饼干也会引起一场战斗。弱者身亡并非为强者所杀,而是由于强者任他们死亡。数天以后,双桅帆船“希望号”上仅存的活人只有塔曼戈和艾伊谢了。

一天夜里,海上波浪翻腾,疾风劲吹,天黑如墨,从船尾竟看不见船头。艾伊谢躺在船长室里一张床垫上,塔曼戈坐在她的脚边。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

“塔曼戈,”艾伊谢终于喊道,“你受苦了,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我而起……”

“我不苦。”塔曼戈没好气地回答道,一面把他仅剩的半块饼干扔到床垫上他妻子的旁边。

“你自己留着吧,”艾伊谢说着轻轻把饼干推开,“我已经感不到饿了。再说,何必吃呢?我的死期不是到了吗?”

塔曼戈没有回答。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登上甲板,在一根折断的船桅旁坐下。他的头垂在胸前,轻轻哼起家族的小调。突然间,风浪声中传来了一声大喊,出现了一道亮光。接着,他又听见了几声喊叫,一艘黑色的大船很快地在他的船旁一闪而过,距离之近,帆架就在他头顶不远。他只看见一根桅杆上悬挂的一盏桅灯照出两个人的面孔。这两个人还发出一声叫喊,他们那艘船被狂风一吹,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船上当值的人可能已看到了失事的船只,但风急浪高,他们无法掉过头来。不久,塔曼戈看见大炮的火光,还听见爆炸的声音。接着,另一尊大炮又闪出火光,但塔曼戈听不见任何声响,然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第二天,天边没有一丝帆影。塔曼戈又躺回床垫上,把眼睛闭上。昨夜,他妻子艾伊谢死了。

我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以后,一艘英军的三桅战舰“战神号”远远瞥见一艘桅杆折断,看来已被船员抛弃了的船,便派了一条小艇前去看个究竟,发现船上有一个死了的黑种女人和一个瘦骨嶙峋,形同木乃伊的黑种男人。男人已经失去知觉,但还有一口气。战舰上的外科医生把他弄去并给予治疗。当“战神号”在金斯敦靠岸的时候,塔曼戈的身体已经全部复原。问他的身世,他把所知道的都讲了。岛上的种植园主想将他作为反叛的黑奴绞死,但当地的总督是个讲人道的人。他对塔曼戈产生了兴趣,认为他的情况可以理解,而且归根结底,他只不过行使了正当防卫的权利,他所杀的也只是些法国人。于是,人们按照对待被没收的贩奴船上的黑奴那种方式对待他,给他自由,换句话说,叫他为政府干活,但每天有六个苏的工钱,外加伙食。他长得十分英俊,七十五团队的上校队长看中了他,让他当上了乐队的铙钹手。他学会了点英语,但很少说话。相反,喝朗姆酒和塔菲亚酒却很凶。后来得了肺炎,死在医院。

  1. 特拉法加战役,一八○五年,英国舰队在西班牙特拉法加洋面击败了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
  2. 泽西岛,英法海峡中的岛屿,属英国。
  3. 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再度战败,签订第二次巴黎和约,拿破仑被囚于大西洋圣海伦岛,帝国从此覆亡。
  4. 乌木,指黑奴。
  5. 南特,法国西部大西洋岸港口。
  6. 星期五在西方被视为不祥的日子,因耶稣于此日被钉死在十字架之故。
  7. 拴黑奴的工具。棒长六尺,上有八个铁环,套住四个黑奴的双腿,使之不能逃走。
  8. 若阿尔河,若阿尔是塞内加尔首都达卡南面大西洋岸的小城,城边有一小河,名若阿尔河。
  9. 马提尼克,西印度群岛中之一岛,现仍为法属殖民地。
  10. 沃洛夫语,塞内加尔土著语言之一。
  11. 《西西里晚祷》,十九世纪法国著名诗人德拉维尼所写的五幕爱情诗剧,一八一九年在巴黎上演,获得巨大成功。
  12. 链,长度单位,约十分之一海里。
  13. 珀尔人,非洲土著民族,居住在塞内加尔、喀麦隆一带。
  14. 每一个黑人领袖都有自己的战歌。
  15. 科里奥兰,公元前五世纪罗马将军,战功彪炳,反不为国人所容,被判流放。遂愤而投敌国,率师回逼罗马。兵临城下,罗马元老院及人民遣使求情,不许,罗马几为所陷。后妻女苦苦哀求,始心动旋师。
  16. 金斯敦,西印度群岛中牙买加岛的首府。牙买加当时为英国殖民地。
  17. 苏,法国货币单位,二十个苏为一法郎。
  18. 朗姆酒和塔菲亚酒,二者均为西印度群岛以甘蔗为原料制造的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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