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篮球

　　一个人，他生在20世纪70年代、80年代甚至90年代的中国，而不是乌干达，在他断奶后的成长年月里，对饥饿的刻骨体验是3分钟，或者3天，而不是30年或者80年，他一入学，念的就是a，b，c，或者“春风吹，天气暖，种子发芽，杏树开花”，而不是“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也飞不高”，在其后的岁月里，陪他一路高歌猛进的是雷锋叔叔，而不是秦桧叔叔，是爱因斯坦爷爷，而不是墨索里尼爷爷，是破冰救人的罗盛教，而不是水淹花园口的蒋介石，是烈焰下永生的赖宁，而不是纵火犯陆逊，是文豪托尔斯泰，而不是文痞热内，是小音乐家，而不是小偷，是爱，而不是唉，那么，我们说他是幸福的——他在课本中的英雄们的陪伴下幸福地毕业了。其后，等待他的是弹吉他，而不是弹棉花，是凉房子，而不是感冒着凉，是赏识，而不是“大爷，赏我一个铜板吧”，是家庭，而不是审判庭，是升迁，而不是升天，那么，我们说他是成功的——他从他所受到的道德教育那里早已汲取了成功的营养：做个好人，做点好事。他早上8点起床，他用高露洁牙膏刷牙，用破裤头擦鞋，他吃豆浆油条或者汉堡，他坐1路公车——他宁可抢一个靠窗的座位，显然那里可以抬头望天或者低头打盹，可以痴呆地观望人流车流，也可以在天色阴暗的某个时刻迅即地擦去眼角屎，或者强压自己不致放一个响屁。昨夜他显然没有睡好，上司的脸色让他琢磨，同事的白眼像冰雹一样深深击中了他还算易碎的心——像一个突然被抛入场的棒球，他显然没做好挨打的准备。他无比怀念孩提的幸福时光或者出世前的懵懂年岁。他郁闷无比，但又不能大声喊叫，注意，这里是办公禁地。虽然他跟一切闲人没什么区别，但显然，他被一种忙的假象紧紧地缚住了——这种假象源自一种卑微的目的和算计：四环左右的房子5000元一平方米，不吃不喝，半年大致能买一个厕所，而连同厕所外面的空间都购置下来，显然需要过20年紧巴的日子。这令他无比恐慌，恐慌让他日三省其身：我没有能力吗？我生错其时吗？我他妈的还是个人吗？这种苦役一样的可以预期的人生如果尚且不能消磨掉他的意志，让他面对领导或上司纯本能地绽放笑脸，那他可能就会日渐沉沦，或变成一个愤青。我们时代处处需要道具，虽然表面看起来如此丰盛，货品积压如山。沉沦的道具是酒精，而愤青的道具显然是一个大喊大叫的场合——这都需要钱，没钱你就寻死的心也不敢有。你不是不敢死，是你作不得你的主。你是父亲，你的儿女不允许你死，你是丈夫，你的妻子不允许你死——你到底扮演了多少种这样的身份啊，你是儿子，你是董事长，你是卖保险的，你是水暖工，你是大学一年级学生，你是女朋友，你是楼上靠右第五个房间的住户，你是婚介所大娘，你是程序员，你是出租车司机，你是把信送到二楼的家伙，你是茶园的常客，你是《知音》杂志的潜在订户，你是福州人或者厦门人，你来自金马碧鸡广场或滨河大道，你是选民，你是计生委的计生对象，你是狗食供应者，你是搓澡工……你惟独不是你，你可以得失心疯，但你无法在阳光下失掉自己的影子：Who are you？被社会学攫取的同时，我们被一种工业逻辑和商业逻辑战败了——即使你拥有一个能够巧妙逃脱遗产税的父亲也不例外，即使把地球上的财富都给你，即使把地球上的美女都给你，你像个皇帝似的，你也无可避免地要跌入这个逻辑的陷阱。因为你的本能告知你：人民币是用来花的，而不是用来生火取暖的。虽然你一掷千金，但你仍不能在公共浴池排便；虽然你一呼百应，但你仍无法回答你为什么要进食和排泄这样的问题；虽然你聪明绝顶，但你仍无法知道哪枚硬币投入奖池，500万现金就会应声而出……我们终于要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身体，虽然它跟思想、潮流、精神、灵魂、教养、地位、身份、声誉等等一些不可靠的语汇一样速朽，但它毕竟是亲切可感知的：你一爽它，它的表面就会冒出幸福的小水泡。有时它虽然跟一个装大便的木桶毫无二致，还常常被欺骗甚至利用，但无疑，它往往最能代表“我－非我”的那个自己，因为这样的信念早已置入你的内心：思想都是别人的，惟有身体是自己的。OK，当你对身体深信不疑的时候，开始支配它吧，它是你的惟一财产。生命在于运动或在于静止都不重要，大量攫氧虽然能够激活线粒体中的自由基，但出汗引起的瞬间陶醉与遗忘却能让你沉湎其中，乐此不疲——所以，运动吧。体育馆不在体制外开放，客厅四处是玻璃制品……不要让这诸多的不便束缚了你的兴致——到街上去！别忘了带上你的球。有什么不妥有话就直说别窝在角落不爽就反驳到底拽什么懂不懂篮球有种不要走三对三斗牛三分球它在空中停留所有人看着我抛物线进球单手过人运球篮下妙传出手漂亮的假动作帅呆了我全场盯人防守篮下禁区游走快攻抢篮板球得分都靠我你拿了球不投又不会掩护我选你这种队友瞎透了我RAP说你说分数怎么停留一直在停留谁让它停留的为什么我女朋友场外加油你却让我出丑你说啊你怎么抄我球你说啊你怎么打我手你说是不是你不想活说你怎么面对我甩开球我满腔怒火我想揍你已经很久别想走说你眼睛看着我别发抖你给我抬起头有话去对医药箱说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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