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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达蒂·罗伊:克什米尔的沉默是最大的声音

本文原载2019年8月15日《纽约时报》,标题为:The Silence Is the Loudest Sound。由Shuddha Sengupta推荐。由作者阿兰达蒂罗伊(Arundhati R

本文原载2019年8月15日《纽约时报》,标题为:The Silence Is the Loudest Sound。由Shuddha Sengupta推荐。由作者阿兰达蒂·罗伊(Arundhati Roy)授权西天中土发表中译版,澎湃获西天中土授权转载,以飨读者。罗伊是印度知名作家、社会活动家和公共知识分子,她出版的作品包括《微物之神》和《极乐之邦》。“西天中土”是一个综合性的跨文化交流计划,旨在梳理、比照印中两国各自不同的现代性脉络,推动两国知识界与艺术界之间高层次的交流,促进两国社会思想与当代艺术的交织互动。

新德里 - 当印度庆祝她从英国统治独立的第73个年头时,衣衫褴褛的孩子穿过德里的交通,兜售大号的国旗和纪念品,上面写着“Mera Bharat Mahan。”——我的印度很伟大。老实说,现在很难有这种感觉,因为看起来我们的政府好像已经变得流氓。

上周,它单方面破坏了1947年查谟和克什米尔王国加入印度时所签订的《加入书》(Instrument of Accession)的基本条件。为了准备这一点,8月4日午夜,它将所有克什米尔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700万克什米尔人被封锁在他们的家中,互联网被切断,电话停机。

8月5日,印度内政部长在议会中提议推翻印度宪法第370条(这一条概述了由《加入书》所产生的法律义务)。反对党听从了这项提议。到第二天晚上,2019年的查谟和克什米尔重组法案已被上议院和下议院通过。

该法案剥夺了查谟和克什米尔邦的特殊地位——其中包括拥有自己的宪法和自己的旗帜的权利。法案还剥夺了它作为邦的地位,将其划入两个联盟属地。首先,查谟和克什米尔将由新德里的中央政府直接管理,尽管它将继续拥有一个地方选举产生的立法议会,但其权力却大幅下降。其次,拉达克(Ladakh)将直接由新德里管理,不会拥有立法议会。


8月11日,在查谟和克什米尔最大城市斯利那加的街道上施行的封锁。

这项法案的通过,在印度议会中受到英国议会拍桌传统式(desk-thumping,译注:英国从中世纪时期延续下来的一种议会讨论习惯,因为一手需持剑,故以单手拍桌替代拍手)的欢迎。空气中有一种明显的殖民主义气息。主人们很高兴,一个顽固的殖民地终于被正式地置于王冠之下。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当然。

印度公民现在可以购买土地并在他们新的领地上定居。新的疆域现已开放贸易。印度最富有的工业家、印度瑞来斯实业公司的穆克什·安巴尼(Mukesh Ambani)已经发布了几条“开发宣言”。这对拉达克和克什米尔那片拥有广阔冰川、高海拔湖泊和五条主要河流的土地脆弱的喜马拉雅生态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不值得考虑。

废除其作为邦的法律实体,也意味着对第35A条的废除,该条款赋予居民权利和特权,使他们成为自己领土的管理者。因此,“开放贸易”必须澄清,它还可能包括以色列式的定居点。

尤其对克什米尔人来说,这是一种古老的、原始的恐惧。他们反复出现的噩梦(特朗普所兜售理想的颠倒版本)——自己被一群汹涌而来、要在森林山谷中给弄个自己小家的得意的印度人赶走——很可能会实现。


一个对印度撤销克什米尔特殊地位的支持者,展示一位艺术家对印度地图的渲染,地图上装饰着一个橙黄色披肩,这是象征执政的印度人民党的主导色彩。

随着新法案的消息传开,各派的印度民族主义者欢呼雀跃。在大多数情况下,主流媒体都在向这一切低头。街上有人在跳舞,互联网上流传着可怕的厌女症。哈里亚纳邦与德里相邻,它的首席部长哈塔尔(Manohar Lal Khattar)在谈到对本邦性别比例偏差问题的改善措施时,开玩笑地说:“我们的丹卡尔先生(译注:哈里亚纳邦内阁部长O.P. Dhankar)曾经说我们将从比哈尔邦引进女孩。现在他们说克什米尔要开放了,我们可以从那里引进女孩。”

然而,在这些庸俗的庆典中最大的声音是由克什米尔被巡逻、设障的街道以及那里约七百万被囚禁、被侮辱的人们所形成的死寂,他们被铁丝网缝住、被无人机监视,被置于完全的通讯管制之下。在这个信息时代,一个政府可以很轻易地、一次就持续数日地将整群人与世界相隔离;这正告诫我们所正不断走向的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他们经常说,克什米尔是未竟的“分治”(Partition)事业。这个词暗示,1947年,当英国人在次大陆上划出他们著名的粗糙边界时,曾经的一个“整体”被划分了。事实上,并无“整体”可言。除英属印度领土之外,还有数百个独立主权的王国,每个王国都单独协商其并入印度或巴基斯坦的条款。许多不希望合并的王国被迫做出选择。

“分治”及其造成的惊人暴力在南亚次大陆记忆中造成了一次深刻的、尚未愈合的伤害;与分治类似,那一时期以及此后存在于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的暴力,也与“同化”密切相关。

在印度,“同化”的计划被置于国家建设的旗帜下,这意味着自1947年以来,印度军队没有一年不在其境内部署其“属民”。这个部署名单很长——克什米尔,米佐拉姆,那加兰,曼尼普尔,海德拉巴,阿萨姆。

“同化”的事业既复杂又痛苦,造成了数万人丧生。今天展现在过去查谟和克什米尔邦边界两侧的,即是此未完成的“同化”事业。

上周在印度议会发生的事情无异于烧毁了《加入书》。这是一个起源复杂的文件,由一位名誉扫地的国王、多格拉族的印度教王公哈里·辛格(Hari Singh)所签订。他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查谟和克什米尔王国刚好坐落在印度与巴基斯坦新边界的断裂线上。

1945年所爆发的反对他的叛乱,被“分治”的烈火激化并被归入此洪流中。在西部山区蓬奇(Poonch),占多数的穆斯林攻击了印度王公的军队和印度教平民。到了南部的查谟,王公的势力在其他公国借来的军队的帮助下,残杀了大批穆斯林。历史学家和当时的新闻报道估计,在城市的街道和邻近地区,有大约7万到20万人被杀害。

被查谟大屠杀的消息而激怒,巴基斯坦的“非正规军”从西北边境省的群山上猛扑下来,在克什米尔山谷中烧杀掠夺。哈里·辛格从克什米尔逃到查谟,在这里,他向印度总理尼赫鲁寻求帮助。为印度军队进入克什米尔提供法律保护的文件即是《加入书》。


受英国人支持的印度士兵于1947年抵达斯利那加,与巴基斯坦军队争夺克什米尔地区的所有权。

印度军队在当地民众的帮助下,打退了巴基斯坦人的“非正规军”,但只能使他们撤到山谷边缘的山脉。之前的多格拉王国如今被分裂成两部分分属于印度和巴基斯坦。《加入书》本意在通过全民投票的方式批准此决定,确定查谟和克什米尔人民的意愿。但承诺的公投从未施行。由此,诞生了次大陆这一最棘手、最危险的政治问题。

在那之后的72年里,历届的印度政府不断破坏《加入书》的条款,到了最后只剩下骨架。到了现在,连骨架也被毁掉了。

试图总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之中的波折是鲁莽的。简言之,它与美国在50-60年代与南越的傀儡政权一起玩的游戏一样复杂与危险。

经过历史上长期的选举操纵,转折点出现在1987年,新德里公然操纵了邦议会选举。到了1989年,到此为止的大多数非暴力的自决要求逐渐成为一场声音洪亮的自由斗争。数十万人涌入街头,都被一场又一场的大屠杀所击倒。

克什米尔山谷很快挤满了激进分子,有来自边境两侧的克什米尔人,还有受到巴基斯坦训练和武装、并大多受到克什米尔人民拥护的外国战斗者。再一次,克什米尔被卷入席卷次大陆的政治风暴中——来自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日益激进化的伊斯兰(这些对克什米尔文化来说还很陌生),以及印度正在崛起的狂热的印度教民族主义。


1989年10月8日,在查谟和克什米尔(据说被操纵)的邦议会选举的两年后,温和派和激进派的克什米尔分离主义者在查谟和克什米尔的安南塔那加县(Anantnag)的一座清真寺发生激烈辩论。

起义首先伤害的是克什米尔穆斯林与被当地称为彭迪特(Pandits)的极少数族裔印度教徒之间的古老联系。当暴力开始,根据克什米尔彭迪特所经营的组织“克什米尔彭迪特冲突委员会”(Kashmiri Pandit Sangharsh Samiti,或K.P.S.S.)所称,大约有400名彭迪特被激进分子瞄准和杀害。据政府估计,截至1990年底,已有25,000个彭迪特家庭离开了克什米尔谷地。

他们失去了家园、故乡和他们拥有的一切。多年以来,只剩余数千人在那里——这几乎是彭迪特的全部人口。随着冲突的继续,除了上万个穆斯林,K.P.S.S.称也有650名彭迪特在冲突中丧生。

从那时起,大量的彭迪特一直住在查谟市悲惨的难民营里。三十年过去了,然而新德里的历届政府都没有试图帮助他们重返故乡。相反,他们更愿意让他们陷入两难的困境,并将他们的愤怒与易于理解的痛苦搅拌在一起,酝酿成一种恶臭,以此浇灌印度危险且极其有效的有关克什米尔的民族主义叙事。在这个版本中,史诗的悲剧被狡诈且吵闹地用来掩盖剩下的恐惧。


上周,斯利那加市街头的安保人员。

今天,克什米尔是世界上最密集的军事区之一——也许就是最密集的那个。超过50万名士兵被部署在那里,用来对抗军队自己也承认的只是一小撮的“恐怖分子”。如果之前还有疑问,那么现在可以十分确信,他们真正的敌人是克什米尔人民。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印度在克什米尔所做的事情是不可原谅的。在冲突中,估计有7万名群众、公民、激进分子和安保人员被杀。上千人“失踪”,上万人经历过酷刑室,这些酷刑室散布在谷地各处,如同一个小规模的阿布格莱布(Abu Ghraibs)监狱网络。

在过去的几年里,数百名青少年因颗粒射击霰弹枪而导致失明,这是国安部门用于控制人群的新武器。如今,在山谷中活动的大多数武装分子都是年轻的克什米尔人,他们在当地武装和训练。他们做他们所应做的,同时清楚地知道他们拿起枪来的那一刻,他们的“保质期”不太可能超过六个月。每当一名“恐怖分子”被杀,就会有成千上万个克什米尔人聚集起来埋葬这名年轻人,他们尊称他为“shaheed”,烈士。


8月10日的斯利那加,当地报纸的页面设计师Sameer Ahamed的眼睛和手臂被颗粒所伤。

这些只是30年军事占领的粗略描述。如此持续数十年的占领所造成的残酷影响,无法在如此简短的叙述中描述。

在纳伦德拉·莫迪作印度总理的第一任期内,他的强硬路线加剧了克什米尔的暴力冲突。2月,在一名克什米尔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炸死40名印度安保人员后,印度发动了对巴基斯坦的空袭;巴基斯坦给予回击。它们成为了历史上第一批实际发动空袭的两个核大国。现在,在莫迪第二任期开始的两个月后,他的政府已经打出了它手中最危险的牌。它将点燃的火柴扔进了火药桶。

如果这还不够糟糕的话,那么其廉价、欺骗性的做法就是可耻的。在7月的最后一周,有45,000名士兵以各种借口冲进克什米尔。其中最大的动力是是巴基斯坦对阿马尔纳特石窟(Amarnath Yatra)的“恐怖”威胁——每年,有数十万印度教徒徒步穿越高山(或由克什米尔搬运工运送)、参观阿马尔纳特石窟,向被他们认为是湿婆化身的天然冰层致敬。

8月1日,一些印度电视网宣称在朝圣路线上发现了一枚带有巴基斯坦军队标记的地雷。8月2日,政府发布通知,要求所有朝圣者(甚至距朝圣路线数英里的游客)立即离开山谷, 这引发了恐慌的外流。克什米尔的大约20万印度移民劳工显然无法引起这些监督撤离人员的担心。他们太穷以至微不足道,我猜。到8月3日星期六,游客和朝圣者已经离开,安保部队占据了整个山谷。


8月4日,一名印度准军事骑兵在斯利那加空荡荡的街道上守卫。

到周日午夜,克什米尔人被封锁在家中,所有的通讯网络都切断了。第二天早上,我们了解到,三名前首席部长——法鲁克·阿卜杜拉(Farooq Abdullah),他的儿子、查谟-克什米尔全国会议党的奥马尔·阿卜杜拉(Omar Abdullah),以及人民民主党的穆夫提(Mehbooba Mufti)——与其他几百人一起被捕。他们是主流的亲印政治家,他们在该地区多年来的起义背景下支持印度。

报纸报道说,查谟和克什米尔的警卫部队已被解除武装。这些当地警察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多地置于前线完成基础工作,为占领所需设备提供需要的情报,执行主人的残酷命令,并费尽力气赢得了自己人民的蔑视。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印度国旗悬挂在克什米尔。而现在,当状况一触即发时,他们将像大堆炮灰一样被喂给愤怒的暴徒。

莫迪政府对其印度盟友的背叛和公开羞辱来自于一种傲慢和无知,它摧毁了一套诡诈的复杂结构,这一结构由狡猾却完美的印度治国术精心培育而成。现在,它的使命完成了——只剩下街头与军队的对抗。除了对街上年轻的克什米尔人所做的以外,它对士兵所做的也同样是一桩荒唐事。

克什米尔人中较为激进的人们一直要求自决权或与巴基斯坦合并,他们很少考虑到印度的法律或宪法。他们无疑会高兴地看到,那些他们认为是合作者的人已经被出卖,骗人的游戏终于结束了。他们未免高兴地太早。因为,只要鸡蛋还是鸡蛋、鱼还是鱼,就还会有新的骗局、新的政党,镇上就会出新的游戏。

8月8日,在进入封锁状态的四天后,莫迪出现在电视上,演说着一个表面上欢庆中的印度和被监禁的克什米尔。他听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他习惯的攻击性与刺耳的指责语气消失了。相反,他说话时带着一位年轻母亲的温柔口气。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体现。


印度艾哈迈达巴德的一群人观看总理莫迪向全国人的电视讲话。

他列出了一系列将降落在原查谟和克什米尔邦人民身上的好处——说这些时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的眼睛闪烁着隐隐的泪光——既然它已经摆脱了腐败的旧领导,并将直接被新德里管理。他唤起了印度现代性的奇迹,好像他正在教育一群从时间胶囊中浮现的封建农民。他谈到宝莱坞电影将如何再次在他们青翠的山谷中拍摄。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在他发表如此激动人心的讲话时,克什米尔人需要被封锁并置于通讯管制之下。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个意在使他们广泛受益的决定,是在没有咨询他们的情况下制定的。他没有说,印度民主这个伟大的礼物会如何被一群受军事占领的人们所享用。他记得要提前数日祝他们开斋节快乐。但他没有承诺会因开斋节而取消封锁。事实上也没有取消。

第二天早上,印度报纸和几位自由派评论员,包括一些对莫迪最尖锐的批评者,对他的动人言论交口称赞。像真正的殖民者一样,印度的许多人对侵犯自己的权利和自由的行为如此警惕,却对克什米尔人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标准。

8月15日星期四,在莫迪的独立日演讲中,他从德里红堡的城墙上吹嘘道,他的政府终于通过克什米尔行动实现了印度“一个国家,一部宪法”的梦想。但就在前一天晚上,印度东北部几个局面动荡的邦的反叛团体还在宣布抵制独立日,这些邦很多都像之前查谟和克什米尔邦一样具有特殊地位。当红堡前的观众为莫迪的演讲欢呼时,大约七百万克什米尔人仍被封锁。我们现在知道,这一通讯管制还会延长一段时间。

当它结束时——它必然会结束——从克什米尔开始的暴力将会不可避免地蔓延到印度。它将被用来进一步激起对印度穆斯林的敌意,这些穆斯林已经被妖魔化、贫民窟化,从经济阶梯上被推下来,并且被规律性地处以私刑。国家将利用它作为一个机会接近其他人——活跃分子,律师,艺术家,学生,知识分子,记者——那些勇敢地公开抗议的人们。

危险将来自许多方向。印度最强大、极右翼的印度民族主义组织“国民志愿服务团”(Rashtriya Swayamsevak Sangh,或称R.S.S.)拥有包括莫迪和他的许多部长在内的60,000多名成员,他们培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志愿”民兵,其灵感来自墨索里尼的“黑衫党”。随着时间的推移,R.S.S.收紧了对印度各邦所有组织的控制。事实上,它已经或多或少变得像政府本身了。

在这样一个政府的善意的阴影下,许多较小的印度教治安维持会成员组织、印度教国家的突击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全国各地,并正认真展开他们极端的事业。

知识分子和学者是主要的当务之急。5月,在印度人民党赢得大选后的早晨,党秘书长兼前R.S.S.发言人拉姆·马达夫(Ram Madhav)写道,“伪世俗/自由主义联盟的‘残余’对知识分子和国家政策制定造成了过分的控制和束缚......这些,需要从国家的学术、文化和知识领域中排除。”

8月1日,为了准备“排除”行动,已经很严苛了的《非法活动预防法》(Unlawful Activities Prevention Act)被修订,对“恐怖主义”的界定由组织扩大到个人。该修订案允许政府将任何个人指认为恐怖分子,而无需遵循“第一信息报告”(First Information Report)、案件记录、审判和定罪的正当程序。是谁——这里指的是哪类人——这个问题在我们令人不寒而栗的内政部长阿米特·沙阿(Amit Shah)的如下言论中讲得非常清楚:“先生,枪支不会引发恐怖主义,恐怖主义的根源是宣传,并由散播实现......如果所有这些人都被指定为恐怖分子,我认为任何议员都不应该有任何异议。”


最近在斯利那加新闻俱乐部的克什米尔记者。

我们中的几个人,感到他冰冷的双眼正直视着我们。在他的家乡古吉拉特邦发生的一系列谋杀案中,他成为主要被告人——当然,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他的审判法官罗亚(Brijgopal Harkishen Loya)在审判期间神秘去世,被另一位迅速无罪释放他的人所取代。受此鼓舞,数百个印度新闻网络上的极右派电视主播们更加有恃无恐,他们如今公开谴责持不同政见者,对他们提出莫须有的指控并要求逮捕他们,或者更糟。“受电视私刑”可能是印度新的政治现象。

正如世界所看到的,印度法西斯主义的架构很快就会搭建起来。

7月28日,我订了机票飞往克什米尔看望一些朋友。彼时,关于动乱、以及部队涌入的传闻已经开始了。我对于前往与否犹豫不决。一个朋友和我在家里聊天,他是公立医院的高级医生,毕生致力于公共服务,他恰好是穆斯林。我们开始谈论人群中暴民不断涌现的新现象——尤其是在穆斯林身边,这些暴民强迫他们唱“Jai Shri Ram!”(“罗摩大王胜利!”)

如果克什米尔被安保部队占领,印度就会被暴徒占领。

他说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经常开车经高速公路,去探望距离德里几小时之外的家人。

“我时常被拦下来,”他说。

“你必须说出来,”我说。“你必须活下来。”

“我不会,”他说,“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杀了我。就像他们对塔布雷斯·安萨里(Tabrez Ansari)所做的那样。”(译注:今年6月,24岁的安萨里在贾坎德邦因被怀疑偷窃而被一群人攻击殴打折磨长达18小时,并最终死亡。)

这些是我们在等待克什米尔发声时,在印度所发生的对话。克什米尔一定会发出来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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