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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骑士的真实与想象

我们现在脑海中浮现的中世纪骑士的形象通常只是一个理想化的形象:这正是骑士制度本身想要传达的形象,而且它通过中间的游吟诗人让这种形象强行进入人们的脑海中。从一贯具有启发性的词汇的角度来看,“cheval

我们现在脑海中浮现的中世纪骑士的形象通常只是一个理想化的形象:这正是骑士制度本身想要传达的形象,而且它通过中间的游吟诗人让这种形象强行进入人们的脑海中。

从一贯具有启发性的词汇的角度来看,“chevalier”一词到中世纪才迟迟出现,其原生词为“miles”,在古典拉丁语中意指“士兵”,在中世纪早期则指“自由士兵”。很明显,骑士来源于马匹,所以骑士首先是一位至少拥有一匹马而且能够在马上战斗的人。在骑士制度的思想体系中,形容词“chevaleresque”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应该指出,该词源于出现在14世纪的意大利词汇“cavalleresco”,直到17世纪才被翻译为法语。这个词在今天如果不是褒义词,含义也比较中性,但它刚诞生时,却略带批评甚至嘲讽的意味:它令人想起堂吉诃德。骑士的坐骑当然属于特殊品种,它健壮而适合快速奔跑,同时也适合打猎和战斗,跟在中世纪的西方推广得很慢的笨拙的耕马非常不同:它就是战马。

骑士制度的兴起

骑士首先是一名战士,尽管世人渴望和平,但是一个战争无处不在的社会才是他们具有如此声望的主要原因。在此应该立刻介绍一下他们的武器装备。他们主要的武器是双刃长剑和长枪——枪身由白蜡树或山毛榉制成、末端是宽刃铁枪头;他们还使用裹以皮革的木质盾牌,多呈圆形、长方形或杏仁形,形状不一。罗马人坚硬的装甲逐渐让位于环甲和皮质头盔,头盔上的金属鳞片就像屋顶上的瓦片一般交错排列。头盔通常只是一个简单的铁质无边圆帽,有时用裹以皮革的金属骨架支撑。中世纪时期装备发生的主要变革是环甲被锁子甲所取代,后者可以覆盖整个身体,从肩膀一直垂到膝盖,在底部开叉以方便骑马,就像我们可以从11世纪末的“巴约挂毯”上所看到的那样。环锁铠或锁子甲对于防御剑的攻击非常有效,但是不足以抵御长枪的刺击,这种新的攻击方式可称得上是中世纪主要的军事技术进步。正如让·弗洛里所强调的,中世纪的骑兵需要相当的经济基础来购买战马(可能还不止一匹),因此承担着繁重的装备开支,此外他们还需要时间,因为除了频繁的训练,中世纪的骑士还需要在节日比赛——骑士比武以及狩猎活动中证明自己,狩猎通常在他们自己专属的封地里进行,也就是自中世纪起为国王预留的保护区之外的地方。可以看出,即使从军事角度来看,骑士阶层就有局限于贵族精英分子的趋向。

十字军东征被看作是基督教骑士参与的“新鲜而欢快的”圣战。卢瓦塞·利德的《历代皇帝编年史》手稿中的这幅14世纪的细密画表现了“狮心王”理查和他的士兵出发参加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画面。来源:巴黎,阿森纳图书馆。

骑士制度出现于11世纪。“milites”(通俗拉丁语为“caballarii”)这个阶层在1000年左右广泛分布,首先传播到法国中部和北部地区,然后在11世纪传播到地中海地区,最后传遍其他所有基督教国家。这些“milites”是服务于重要领主的战士,同时也是这些领主的城堡的护卫者。许多城堡主在11和12世纪期间也放下身段,成为独立的骑士。

“milites”出现于一个充满怀疑的环境中,因为当时的教会有时会将士兵和江洋大盗混为一谈。这种怀疑因此引发了1000年前后的和平运动,这场运动主要用来驯服残暴的士兵,同时使其服从基督教会的领导。因此后来骑士将保护寡妇和孤儿作为使命,推而广之就是弱者和穷人,甚至包括保护那些没有武器的人,那时主要是早期的商人群体。

然而,11世纪期间,教会和中世纪基督教同最初的基督教和平主义思想渐行渐远,且变革日渐加速。教会开始接受在某些条件下进行战争有必要甚至有益的想法。当11世纪末教会同意发动圣战——十字军东征之时,这场变革彻底成真。

为上帝和弱者而战被一套新的仪式所认可,这种强加给骑士的洗礼圣事也就是授予骑士称号、兵器和盔甲的仪式。多米尼克·巴泰勒米曾认为骑士理想与基督教理想的统一性正是封建体制的基石。

一个特别的地方促进了这种基督教骑士制度的发展:伊比利亚半岛。收复失地运动,意指基督教国家从穆斯林手中以战争手段收复半岛的运动,这场运动使骑士成为第一线的角色,骑士不仅成为半岛上的基督徒的光辉典范,对整个基督教世界的所有居民来说亦是如此。

骑士的形象也被基督教国王所接受,即使“战士”这个次要的功能不应该给国王所代表的“正义”和“繁荣”的功能带去麻烦。赢得最优秀的骑士国王形象的中世纪国王或许是英格兰“狮心王”理查(1189—1199在位)。许多历史学家都指出法国国王路易九世(圣路易)没有成为骑士,但是事实上,他为自己打造广为流传的和平的国王形象的同时,也有着骑士国王形象的一面,主要体现在与英格兰人的战争以及十字军东征两个方面。茹安维尔曾为我们留下一幅圣路易的有名的画像,画中的他手持宝剑在埃及的一道堤堰上策马奔驰。

与圣徒不断地进行参照也为骑士的基督教化打上印记。骑士作为主保圣人被赋予圣徒的称号,而且在中世纪的圣徒传记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中东欧地区,黑人圣骑士圣莫里斯奇怪地成为白人骑士阶层的主保圣人,而在所有基督教国家中,最伟大的骑士圣徒是来自东方的圣乔治,圣骑士的宗教和社会形象通常表现在圣乔治屠龙拯救公主的情节中。圣乔治是彬彬有礼的骑士的典范,他的力量、勇气和圣洁的天性都是为弱者效劳的。

尽管有十字军东征,尽管对正义战争的定义有所调整,中世纪时期教会与骑士的关系依然一直很别扭。我们可以通过骑士比武的历史一窥究竟。这种骑士比武,有点类似现代社会的大型体育表演,不仅骑士阶层热衷于此,广大民众也对其感兴趣。它也同时属于军事演习和娱乐节目的范畴,乔治·杜比曾在《布汶的星期天》(Le Dimanche de Bourines)一书中巧妙地展示出它是一个有着多么巨大的资本运转的经济活动。但是教会却将其看作对暴力的难以控制的狂热,它将正义战争曲解为刺激性表演,而且它认为,这些对抗中的世俗成分甚至是异教成分过于明显,因此它努力禁止这些骑士比武。尤其是于1215年召开的第四次拉特朗大公会议命令在基督教国家中禁止比武,但以失败告终。骑士比武在1139和1199年被教会禁止,但在英格兰却被“狮心王”理查认可和控制(1194),它在13世纪经历了一段衰退,但依旧没有消亡。1316年教会解除禁令之后,骑士比武在14、15世纪重新流行,且规模更加巨大,它一直延续到16世纪。

战败的骑士(这次毫无疑问)悲伤地穿过花田。象征主义画家乔治·希契科克曾将其放在1898年在巴黎举行的法国艺术家沙龙中展出。来源:巴黎,奥赛博物馆。

正是在这种环境中,在中世纪骑士制度的神奇英雄的世界内部诞生并浮现出一个新的主题——九勇士。这个主题是对中世纪文人构思的阐释,他们试图从中世纪文明所起源的三种文明——《旧约》的犹太文明、古代异教文明、中世纪的基督教文明——中寻找持续不断的相同精神理念,因此出现了九勇士这个群体。

其中三位是《旧约》中的犹太人:约书亚、犹大·马加比和大卫;另外三位是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异教徒:特洛伊的赫克托耳、亚历山大大帝、尤利乌斯·恺撒;还有三位是中世纪的基督教徒:亚瑟、查理曼和布永的戈弗雷,这最后一位是电影中的骑士形象。从美国人开始,好莱坞使骑士复苏,让现代人能够清晰地梦到现代骑士。《豪迈王子》(1954)是亨利·哈撒韦的骑士冒险电影。勇士瓦扬与叛徒骑士斗争,并赢得美人芳心。影片中的情侣由罗伯特·瓦格纳和珍妮特·利扮演。有人指出该电影是一部“中世纪西部片”。

1099年耶路撒冷的第一位拉丁国王,没有进入神话的历史。九勇士首次出现于隆吉永的雅克于1312年撰写的诗歌《孔雀誓言》(Les V?ux du paon)。14至15世纪出现的挂毯样式和15世纪出现的扑克牌游戏都为这些勇士的成功提供了保障,尤其是查理曼还成为塔罗牌和扑克牌的红心国王。勇士的主题获得巨大的成功,其传播范围甚至超出骑士阶层的男性世界。女勇士出现于16世纪,融入骑士制度的世界,扮演着积极的角色,而在之前,她们在宫廷爱情故事中只处于被动地位。因此15至16世纪是骑士故事兴盛的时期,其中最好的一个例证是加泰罗尼亚语小说《蒂朗·勒布朗》(Tirant le Blanc)所取得的成功,该书由伦

西亚的朱亚诺·马托雷利所著,并在他死后于1490年出版。这位虚构的骑士是骑士形象从兰斯洛特到堂吉诃德演变过程中的里程碑。

在16世纪初期征服了部分美洲土地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征服者”,在行军和战斗之余,都沉浸在一部骑士文学作品之中。这部书接近歌颂骑士的文学的成功巅峰,同时也展现出对早已过时的理想人物形象的批评。这部杰作,正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1605—1615)。在18和19世纪,骑士几乎只能通过博学的历史学家而重生。当时有一部学术著作在法国大众中广泛流传并使骑士制度在“美好年代”时髦起来——莱昂·戈蒂埃的《骑士阶层》(La Chevalerie,1894)。但是,骑士的理想形象启发了波拿巴,他于1802年创建了妇孺皆知的荣誉军团勋章。

中世纪与现代世界的骑士。让-马里·普瓦雷导演过三部关于一位12世纪的骑士及其侍从冒险的电影,他们误食魔药穿越到了现代世界。这一系列的第三部名为《时空访客》(2001),在片中,演员让·雷诺扮演的骑士在美国的汽车和摩天大楼中穿梭。

本文摘录自《中世纪的英雄与奇观》,[法]雅克·勒高夫(Jacques Le Goff) 著,鹿泽新 译, 后浪丨四川文艺出版社,202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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