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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那只大象:“隐喻”和“框架”是控制话语权的两大利器

乔治莱考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认知科学和语言学特聘教授,认知语言学家,他试图用“别想那只大象”的例子说明,在语言大战中战胜对手的方法很简单:千万不要用对方已经不断重复强调的关键词。他告诉我

【编者按】

乔治·莱考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认知科学和语言学特聘教授,认知语言学家,他试图用“别想那只大象”的例子说明,在语言大战中战胜对手的方法很简单:千万不要用对方已经不断重复强调的关键词。他告诉我们,“隐喻”和“框架”是控制话语权的两大利器,你可以运用这两种武器迅速了解对方言语的核心含义,并做出反应。本文摘自乔治·莱考夫的《别想那只大象》,由澎湃新闻经湛庐文化授权发布。

框架的力量

我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认知科学基础课上讲框架时,总是先让学生做一个练习。练习内容是这样的:别想大象!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想大象。我还从来没发现有学生能做到这件事情。每一个词都跟“大象”这个词一样唤起了框架,而框架又涉及一种形象或者其他类型的知识:大象体格庞大,有蒲扇般的大耳朵、长长的鼻子,马戏团里有大象,等等。这个词的定义与该框架相关联。每当我们否定框架,也就唤起了框架。

尼克松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后才发现了这一点。水门事件期间,尼克松承受着辞职的压力,在电视上向公众发表演说。他站在所有人面前说:“我不是骗子。”结果,人人都以为他是个骗子。这给了我们一条有关框架的基本原则,也就是你在和对方争论时,切莫使用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语言确立了一个框架,但那绝不会是你想要的框架。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自从乔治·W.布什进驻白宫那天起,白宫里就开始传出“税收缓解”(tax relief)的说法。自此以后,这种说法几乎天天都会重复,介绍小布什政策的媒体会用它,然后它慢慢地成为公共话语的一部分,甚至一些自由派人士也开始用它。

你想想“缓解”这个词确立的框架吧。要有“缓解”,就必然有痛苦,也就必然有承受痛苦的一方和消除痛苦的人,而消除痛苦的人就成了英雄。如果有人想要阻挡英雄,那这个人就成了阻挡“缓解”的恶棍。

一旦“税收”这个词后面加上了“缓解”,就得到了一个带有隐喻意味的结果:税收是一种痛苦。带走痛苦的人是英雄,阻止他的人是坏蛋。这就是框架,由“痛苦”和“英雄”这类概念构成。唤起这一框架的语言出自白宫,进入了新闻通稿,进入了所有的电台、电视台和报纸。很快,连《纽约时报》也用起“税收缓解”的说法来了。它不仅出现在福克斯电视台(Fox),还出现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它出现在每一家媒体,因为它是“总统的税收缓解计划”。很快,民主党人也用起了“税收缓解”这种说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做法效果显著。我们看到,进步派采用了保守派的税收观点,推出了一套“针对中产阶级税收缓解”的计划。进步派接受了保守派的框架。保守派设下了一个陷阱:他们的用词把你扯进了他们的世界观。

这就是框架的作用,让语言吻合你的世界观。它不仅仅是语言,更重要的是观念,语言则承载、唤起这些观念。

隐喻的力量

我曾问自己,为什么保守派这么爱谈家庭价值观?为什么有些价值观算是“家庭价值观”,有些就不算?为什么他们的候选人在总统竞选、议员竞选等活动中,眼睁睁地看着世界受到核扩散和气候变暖的威胁,却要大谈特谈家庭价值观呢?

此时,我想起我有个学生在几年前写了一篇论文,揭示出人们都喜欢把“国”隐喻为“家”。例如,美国有“开国之父”,有“美国革命女儿会”(Daughter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人们会说“送儿子们”上战场。这样的隐喻很自然,因为我们通常会从家庭与社区等小群体的角度,去理解国家等大型社会群体。

既然隐喻把“国”和“家”联系到了一起,我进而提出下一个问题:如果存在两种不同的国家认识,那这是否意味着它们来自对家庭的两种不同认识呢?

我回过头去研究了一番,把保守派和进步派的不同立场做了分析。我说:“让我们把它们放进方向相反的隐喻里,看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把对国家的两种不同观点放进去,结果弹出了两套不同的家庭模型:严父式家庭(strict father family)和抚养式家庭(nurturant parent family)。我想你应该知道保守派和进步派各自对应哪个。

严父式模型始于一整套的假设:世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而且永远如此,因为外面有魔鬼。世界也很难对付,因为竞争激烈,总是会有赢家和输家。错与对都是绝对的。孩子生下来就不好,因为他们只想做自己感觉好的事情,而不愿意做正确的事情。因此,我们必须把他们改造好。这样的世界需要强大而严厉的父亲,他能够:在危险的世界里保护家人。在危险的世界里赡养家人。教孩子们明辨是非。

孩子需要做的则是服从,因为严厉的父亲是明辨是非的道德权威。严父式模型进一步假设,教孩子服从(也就是明辨是非)的唯一途径,就是他们一做错事,就给予惩罚,痛苦的惩罚。体罚背后的理由如下:孩子做了错事之后,如果他们受了体罚,就能学会不再这么做。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培养起自律精神,不再做错事,以后会变得更顺从,行为更道德。如果不体罚做错事的人,世界就会下地狱,再也不会有道德可言。

这种内在的自律精神还有一个辅助作用:它是在竞争激烈的苦难世界里获取成功的必需品。也就是说,如果人有纪律,在这片充满机会的土地上追求自我利益,他们就会变得成功、独立。就这样,严父式模型把道德与成功挂起了钩。讲究道德,实现成功,靠的是同一种自律精神。两者的连接点是个体责任和追求自我利益。有了机会、个体责任和纪律,追求自我利益应该能够促使你成功。

现在,让我来谈谈进步人士对道德的理解以及他们有着怎样的道德体系。它同样源自一种家庭模型,我称之为“抚养式家庭模型”。严父世界观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认为父亲是一家之主。抚养式家长的世界观则是性别中立、不分男女的。

父母双方对抚养孩子负有同等的责任。这里的假设是,孩子天生善良,之后还能变得更好。世界可以变成一个更美好的地方,我们的工作就是努力实现这个目标。双亲的工作是抚养自己的孩子,再让孩子们去抚养下一代。

“抚养”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三件事:共情;承担起对自己和他人的责任;不只为自己,也要为家人、社群、国家和世界做到最好的承诺。如果你有孩子,就必须知道每一声啼哭意味着什么。你必须知道,孩子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需要换尿布了,什么时候做噩梦了。你必须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因为你有抚养他的责任。由于你不照顾好自己就没法照顾别人,因此你必须对自己有足够的照料,才能照顾孩子。

这一切并非易事,凡是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这很难。你必须坚强,必须努力工作,必须非常能干,必须懂很多。

此外,共情、承担对自己和他人的责任、为所有人做到最好的承诺,这三者背后还直接跟形形色色的其他价值观挂钩。

首先,如果你能跟孩子产生共情,你就会保护他。这在政治上也以多种方式体现出来。你希望保护孩子免受什么东西的折磨?犯罪和毒品必在其列。你还想让孩子不搭乘没有安全带的汽车,不抽烟,不吃到含有有毒添加剂的食品。因此,进步派政治重视保护环境、保护工人、保护消费者、保护人们免受各种疾病的折磨。这些都是进步派人士希望政府对本国公民施以的保护。但对恐怖袭击这一议题,自由派和进步派人士不太擅长从保护的角度谈论它。

其次,如果你能跟孩子产生共情,你会希望孩子生活圆满,做个幸福的人。如果你本身是个不幸福的人,就绝不希望别人比你更幸福。因此,做个幸福、生活圆满的人是你的道德责任。此外,教育孩子做个幸福、生活圆满的人,让他希望别人也都幸福快乐,也是你的道德责任。这是抚养式家庭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照料别人的共同前提。

最后,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抚养价值观:如果你希望孩子生活圆满,就必须给予他们足够的自由去寻求圆满的生活。因此,自由是一种价值观。如果没有机会,没有成功,你就无法拥有太多的自由。因此,机会和成功是进步派的价值观。如果你真正关心自己的孩子,就会希望自己和其他人都能公平地对待孩子。因此,公平是一种价值观。如果你和孩子联系紧密,能和孩子心意相通,你们就能拥有开放的双向沟通。于是,坦诚交流也成了一种价值观。你住在社区里,社区会影响你的孩子的成长。因此,社区建设、社区服务和一个社区内的合作开始变得有价值。要有合作,你必须有信任;要有信任,你必须有诚实、开放的双向沟通。信任、诚实和开放的沟通,是进步派对社区、对家庭的基本价值观。

这些都是抚养式家长的价值观,也是进步派人士的价值观。身为进步派人士,你们都有这些价值观。你也知道自己有,因为你认可它们。每一项开明进步的政治项目,多多少少都是以这些价值观为基础的。这也是进步派人士的含义所在。

用语言激活框架

克林顿明白如何激活别人的模型。他“借用”了对方的语言,比如,他会谈论“福利改革”,他会说“大政府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克林顿依然在说他想说的事情,只不过用了对方的语言和词汇来形容它罢了。

事实证明,对女人好的事情对男人也是好的,对左翼好的东西对右翼也是好的。猜猜发生了什么?当小布什上任后,我们有了“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净化大气计划”(The Clear Skies Initiative)、“健康的森林计划”(Healthy Forests)、“不让任何一个孩子掉队计划”(No Child Left Behind),这些都是共和党在利用语言安抚拥有抚养式价值观的人,但他们实际的政策却采用严父模型。这甚至能够吸引尚有疑虑的中间派民众。在给基础选民打气时,同时运用奥威尔式语言(实际意义与表面字义相反的语言)来安抚中间派,也是保守派策略的一部分。

奥威尔式的语言可以指明说话者的弱点。每当你听到奥威尔式的语言,就要留心它出现的具体地方在哪儿。因为它正好指向对方的脆弱环节,保守派可不是随处都在用它。攻其要害,抢占优势,非常重要。

有一个涉及环境议题的好例子。右翼的语言大师弗兰克·伦茨(Frank Luntz)写出了长篇大论的指导文章,教保守派如何使用语言。保守派把这些文章当成训练手册,提供给所有的候选人、律师、法官,以及其他公众发言人,甚至还有想成为保守派公众人物的高中生。在这些文章中,伦茨告诉他们使用什么样的语言对保守派有利。

伦茨说服保守派人士,不要再提及“全球变暖”这个说法,因为它听起来太吓人了,还暗示了人类的主体性。他建议保守派在公共话语里使用“气候变化”,原因是“气候”听起来更为温和(想想棕榈树),而“变化”则始终存在,跟人类的主体性无关。到2003年,科学共识不利于保守派,伦茨又提议使用奥威尔式语言。他建议,就算谈及燃煤或核发电厂,也要使用“健康”“干净”和“安全”一类的字眼。一部加剧了污染状况的保守派法律,叫作《净化大气法案》(Clear Skies Act)。伦茨建议不用“全球变暖”的说法,暗示人们说科学并未达成共识,我们的经济不应该受到威胁。他的焦点小组的一次调查表明他支持排污权交易法。他提议使用“能源独立”的说法,支持继续使用水力压裂法开采石油,但从不提“拯救地球”。

几年前,伦茨写了一份备忘录,论述怎样与女性对话。他说女性喜欢某些字眼,因此在跟女性受众谈话时,保守派要尽量多使用如下措辞:“爱”“从心眼里”“为了孩子们”。如果你听过小布什的演说,就会发现这些措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这种使用语言的方法,无异于一门科学。与一切科学一样,你既可以诚实地使用它,也可以不怀好意地使用它。

《别想那只大象》,[美]乔治·莱考夫著,闾佳译,湛庐文化/浙江人民出版社202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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