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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78,艺术家曹斐的“时代舞台”

4月22日,第五届画廊周北京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报告厅举办新闻发布会。

4月22日,第五届画廊周北京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报告厅举办新闻发布会。与此同时,当代艺术家曹斐的个展“时代舞台”仍是这里的“进行时态”——受疫情影响,本届画廊周北京开幕日期之前曾做过调整,而不少展出机构的多项展览其实在本届画廊周北京开幕前就已经举行。这其中,“时代舞台”无疑体量最为庞大。

展览对曹斐过去二十多年的艺术实践和艺术发展脉络进行了集中呈现与梳理。然而,曹斐在接受澎湃新闻对话时说:“我不想在美术馆以展览进行学术梳理,过去这20多年中,我创作的主题、规模、体量和题材也由地域化研究走向更为宏观、宏大的方向。所以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域,这么大体量的个展恰好能够很饱满地以‘舞台’方式完好呈现。”

4月9日晚,“住进UCCA,在曹斐的时代舞台入梦”活动现场

4月9日晚,“住进UCCA,在曹斐的时代舞台入梦”活动现场


曾于曹斐作品《人类几乎》中担纲主演的蔡徐坤在“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曾于曹斐作品《人类几乎》中担纲主演的蔡徐坤在“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2021年3月12日至6月6日,是“曹斐:时代舞台”大型个展在北京UCCA尤伦斯艺术中心的展期。据悉,这是艺术家曹斐迄今为止规模最大、最为全面的回顾展,也是艺术家在中国内地举办的首个机构个展。

当观众来到UCCA,经过建筑外的玻璃幕墙或走进前台的区域,便不得不注意到巨大的充气章鱼,这只“大章鱼”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多数人拍照打卡的首站——“大章鱼”的形象来自曹斐的作品《亚洲一号》,它张开的触手呼应了影片中物流仓库的多条流水线,同时也对应着本次展览丰富的空间层次和多重的线索。

曹斐,《亚洲一号》(静帧)2018

曹斐,《亚洲一号》(静帧)2018

作为中国知名当代艺术家,曹斐运用影像、戏剧、虚拟现实技术和装置等多元媒介,以超现实的表现方法反映了全球化浪潮下中国社会的时代变迁,以及社会疾速发展对个体生活的影响。从最早就读于广州美术学院的实验戏剧作品,到近年探究北京街区历史的大型跨学科项目,本次展览对曹斐过去二十多年的艺术实践和艺术发展脉络进行了集中呈现与梳理。

该展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主办,UCCA团队田霏宇、郭希、赖柏圣及黄洁华共同策划,由刘楷韵、关健、施瑶及杨翛然共同呈现,展览空间由Beau Architects设计。

曹斐&田霏宇展览现场合照

曹斐&田霏宇展览现场合照

“曹斐:时代舞台”的展览空间特别设置了双层的动线与特别的功能区域。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考虑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在正式进入这个让人沉浸的展厅之前,“大章鱼”西侧的Artist Room则首先为观众了解曹斐的创作脉络提供了参照信息与背景资料。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曹斐打趣说开幕头几天人来得满坑满谷,“你应该人少的时候去看,就像昨天北京沙尘暴,我觉得就特别适合来观展。”

“曹斐:时代舞台”展厅效果图。

“曹斐:时代舞台”展厅效果图。

在Artist Room,一张黑白照片引起了记者的兴趣。照片中不满周岁的曹斐仰着脸趴在桌面上,旁边放着一尊周恩来总理的头像雕塑。“我的父亲曹崇恩是一位雕塑家,直到今天他的创作对象都是名人、伟人,以及时代中的英雄。在我出生前一年他被叫到了北京,那个时候全国各地都选派了不少艺术家来北京做雕塑。这尊周恩来总理的头像就是父亲那时的作品。”曹斐说自己那时可能还不满周岁,对于婴孩时期的往事完全没有记忆,只能靠这张照片存证。从中她第一次感受到艺术的纪录时代的价值,“我生于1978年,那对于我的父亲,对于我们这一家人,乃至对于全体中国人而言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照片显示了我的出生与时代背景的结合。”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不满周岁的曹斐,同父亲雕塑的周恩来头像合影

不满周岁的曹斐,同父亲雕塑的周恩来头像合影

曹斐出生于广州,成长于艺术家庭,在早期实践和影像创作中以大胆实验的探索,反映了当时城市经济发展和香港流行文化冲击对审美观念和文化感知的转变。尚在广州美术学院就读时,曹斐拍摄了影像作品《失调257》(1999),这件作品令她获得国际舞台的关注,可视为其艺术生涯的起点。展览遵循曹斐一直以来通过艺术反思自身所处时代,反映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时代巨变的创作脉络,根据作品所指涉的主题和地域,以“南方游戏”“都市乐园”“车间内外”和“另类实境”四个主题展开,呈现艺术家不同创作时期的20余组系列作品。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现场囊括了《失调257》(1999)、《三元里》(2003)、《角色》(2004)、《谁的乌托邦》(2006)、《人民城寨》(2007-2021)、《霾》(2013)和《La Town》(2014)等代表作品,并在国内首次呈现艺术家的新近作品《亚洲一号》(2018)以及最新项目《红霞》(2015-2021)。在这些作品中,从电子游戏、嘻哈音乐、生产车间,到物流经济、虚拟现实……曹斐持续关注着时代发展中大众文化、科技进步和城市变迁交融下复杂的社会压力。同时也让来自不同年代、不同生活背景的观众在展览现场找到特定的时代记忆。 

曹斐,《谁的乌托邦》(静帧),2006年

曹斐,《谁的乌托邦》(静帧),2006年


曹斐,《人民城寨:第二人生城市计划》(静帧),2007

曹斐,《人民城寨:第二人生城市计划》(静帧),2007

进入“曹斐:时代舞台”根据不同系列作品而特别设计的展厅,观众在观看作品的同时,也在观照彼此,审视共同经历的历史时刻,又或在艺术家建构的虚幻时空中,展开对人类未来的想象。或许,这正是曹斐对全球艺术发展的特别贡献:她以既充满个人化表达,又紧随时代变迁,既富含感情,又意义深远,同时亦不止于内省,且付诸于行动的作品诠释着当下的每时每刻——即我们所属的时代舞台。恰如曹斐在本次展览新闻发布会中所说:“过去这20多年中,我创作的主题、规模、体量和题材也由地域化研究走向更为宏观、宏大的方向。所以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域,这么大体量的个展恰好能够很饱满地以‘舞台’方式完好呈现。”

曹斐

曹斐

对话

“《失调257》得名自广州美院的门牌号”

曹斐,《亚洲一号》(静帧),2018年

曹斐,《亚洲一号》(静帧),2018年

澎湃新闻:我才注意到你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同龄人。是不是有这个原因,所以此次个展被命名为“时代舞台”?

曹斐:其实是策展人在看了我过往20多年的创作后,发现很多作品都是踩着时代转型变革的那个点上,从而和时代形成某种映照和观照,所以就用了“时代舞台”作为展名,比如《三元里》是我在2003年非典时期拍的,当时关于农村问题的话题在媒体上可谓连篇累牍。之后我又关注到珠三角工厂的问题,当时是在北京奥运到来前,南方还没有出现“用工荒”的问题,那些代工工厂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公众对于“中国制造”的关注也还没有转移到“中国创造”上来。再比如,《亚洲一号》我以京东为蓝本,涉及了流水线的无人化,它触及了当下制造业的转型升级。

曹斐作品,《失调257》(静帧)1999年

曹斐作品,《失调257》(静帧)1999年

澎湃新闻:能否介绍下你的处女作《失调257》?

曹斐:《失调257》是1999年,我上大学三年级时的作品,也是我第一个作品。那个时代家用DV开始普及,但还没有艺术家会拿着DV搞创作。我的大学时代,参与创作了很多舞台剧,也喜欢拿着DV拍东西,逐渐想用DV来表达我的创作欲望,所以就拍了一个小短片,投到香港艺术中心比赛,竟然进入前10名。同时我也把这个作品给了广州美术学院的学者,陈侗老师,他是广美的一个精神领袖。他看完后就兴致勃勃组织很多广州当地的艺术家和评论家开座谈会,正儿八经地聊这个片子,认为这个作品带有某些代际转移的标识,其中对历史符号的运用是一种非常后现代的处理。

“257”是广州美院的门牌号(昌岗东路),这个作品拍的就是我的大学生活,表达了我们当时的状态和对以后生活的彷徨,所谓失调,就是那会儿念艺术专业的学生都有点疯疯癫癫的。我在广州美院的大院里长大,那张和周恩来总理头像雕塑的合影也是在大院教工宿舍里拍的。这个作品是对我个人身份的一种解剖,也是对我所处学院派生活、学习环境的一种反叛。听说广州美院今年决定要收藏这部作品,因为反映的是当年的广州美术学院,从某个角度也反映了他们对当年毕业生创作手法的肯定。

澎湃新闻:Artist Room里的电视机在反复播放上世纪90年代“太阳神”、“健力宝”的广告,那是中国电视上较早的一批广告,这在传达一种什么信息?

曹斐:那些广告是我妈妈的学生拍的。我母亲也是广州美院的老师,她教出来的学生走出校门赶上中国市场经济大潮,广告便是大潮的伴生物。这些学生成立了广州第一家私营广告公司,白马广告公司,拍了我列出来的这些电视广告。一方面我和这些广告人都认识,他们听流行音乐、搞派对也同时感染到我。他们的美学认知,那种摆脱了固有的卖货叙事的大写意表达,对于我来说是全新的,是我成长岁月接收到的视觉信息,也是时代的美学变革。

Artist Room里的电视机在反复播放上世纪90年代“太阳神”等广告 ?王诤摄

Artist Room里的电视机在反复播放上世纪90年代“太阳神”等广告  王诤摄

澎湃新闻:尽管今日你已经蜚声国际,但在某知名搜索网站上,你的经历介绍却非常吊诡:你在出名前的经历被张冠李戴,但出名后的成就列举基本还是正确的。这是否也带有当下时代的某种征候?

曹斐:我其实无所谓,中国人口基数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而中国当代艺术领域对于主流文化圈或者媒体圈而言,并形成没有一个完整的叙事,只有在国内参加某个展览或者在国外得了什么奖项,才会在以事件为导向型的新闻中出现,很难在大众层面引起持续关注。毕竟当代艺术家们不是艺人,艺人还有网红,会有专门的经纪公司帮忙弄好自己的简历,而当代艺术家其实是一个很边缘的群体。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艺术家不需要随波逐流,不需要实时对社会问题发言,我们就像一条鱼,偶尔探出水面换口气,接着又在水面下游弋。

“同品牌合作,我要求艺术家的话语权和主导权”

澎湃新闻:在你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一些商业的品牌标识,或者同某种商业空间做结合,你在其中如何保持艺术家的独立性?

曹斐:我出生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画流行文化的偶像,那时候刚刚有时尚杂志,大概是在我小学六年级到初一,我就画那些时尚杂志里面的广告模特,我不拒绝商业,因为我就是被这个东西裹挟和成长的,所以也无需掩饰商业对我的影响。

曹斐,《谁的乌托邦》(静帧),2006

曹斐,《谁的乌托邦》(静帧),2006

很多人不知道我拍的《乌托邦工厂》其实就是西门子在华的工厂,他们请我去拍,但赋予了我创作自由度。《亚洲一号》不是京东来找我,是我去敲京东的门,当然我敲了很多物流公司的门,只有京东同意我进来拍。大家可能以为是京东找到我,然后我帮京东卖广告,但如果你真正看那个纪录片,会看到我隐喻在里面的内容,看到我要说的变革,以及对无人化的质疑和反思。

《人类几乎》是曹斐携手某品牌推出的特别艺术项目,由人气明星蔡徐坤主演。影片设定在一座未来人类博物馆,作为参观者的蔡徐坤偶遇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完美人造人标本。

《人类几乎》是曹斐携手某品牌推出的特别艺术项目,由人气明星蔡徐坤主演。影片设定在一座未来人类博物馆,作为参观者的蔡徐坤偶遇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完美人造人标本。

澎湃新闻:时下的展览,很多都会把“网红打卡地”作为一种招徕。我注意到某品牌代言人蔡徐坤在展厅前的留影后而被饭圈追捧,但这能体现你做展览的初衷吗?

曹斐:和某品牌合作这件事,是它的艺术基金会向我提出合作邀请,并不是品牌部找我来合作,我觉得这样的合作尽可能要和销售切割开来。虽然蔡徐坤没法切割,但我们至少可以在作品里面有一个基本的精神导向,包括有很多粉丝来现场打卡蔡徐坤的作品,他们也还跑到别的作品处去看,写了各种感言,我觉得就很棒。展览让他们通过他们各自的偶像崇拜,跨越到文化思考的领域。

再一个,同品牌合作时,我不是去拍一件产品或想着怎么去把它拍得高大上,很多合作其实是蛮有挑战性的,比如你说的这家品牌,他们就认为只有艺术家的眼光才能剔除偶像光环,进而反映某种时代的征候。所以我要求掌握这些作品中的话语权和主导权,曾有一个品牌找到我要去拍产品,我问他们文案是谁写的,他们说已经写好了,那我就果断拒绝了。因为我要自己来想,当脚本已经被编好,你可以找任何人来拍,于我就没有再去创作的价值。

“我的个展鼓励观众自己去探索” 

到了UCCA大展厅的东侧,“红霞”不仅代表一件作品,一个整体的项目,也是一所复制出来的双层影剧院空间。

到了UCCA大展厅的东侧,“红霞”不仅代表一件作品,一个整体的项目,也是一所复制出来的双层影剧院空间。

澎湃新闻:此次展览的一个亮色是现场复原了酒仙桥地区的红霞影剧院,你为何把这家年久失修的影院成为了解、研究798厂区历史的一个抓手?

曹斐:《红霞》项目涉及了中国早期的电子工业,作品中有个红霞电影院,它的背后是北京有线电厂,它生产了中国第一台电子计算机,参与了中国两弹一星的计算,就是中国最早计算机化的起步。其实算起来,今天的电子商务甚至是航空航天都与之有关系,虽然是段不长的历史,但对于它的梳理非常有意义。

电影《错位》海报

电影《错位》海报

澎湃新闻:在展厅影院外张贴的海报,基本都是上世纪80年代反映改革开放的电影。比如张良导演的《特区打工妹》、黄建新导演的《错位》,我在你的科幻长片《新星》看到了这些老电影的影响。

在展览现场“红霞”一层的影厅中,科幻长片《新星》放映于一片沙滩场景之上

在展览现场“红霞”一层的影厅中,科幻长片《新星》放映于一片沙滩场景之上

曹斐:没错,《特区打工妹》是珠江电影厂出品的,我是广东人,对珠影厂有感情,我在珠影厂做过小演员,拍过广告。上世纪90年代后,国营电影厂都逐渐没落。《特区打工妹》见证了改革开放初期的社会风貌,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变革。

在《新星》这部科幻色彩的片子中,我想呈现出一种复古未来的质感,复古意味着我要从过往中寻找媒材,这个过程中我看了很多老电影。你知道中国电影类型中,科幻片基本是个空白,但上世纪80年代黄建新导演的《错位》就是一部非常实验性的科幻片,你能看到那代导演在改革开放之初受到西方电影思潮的影响,色彩的大胆运用,对象征符号的运用,这同他们近年来创作电影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这方面我要向前辈学习,我拍的不是高科技的硬科幻,而是带有时代色彩与社会寓意的科幻,《错位》的确带给我很大影响。

作品《不安之岛》

作品《不安之岛》

澎湃新闻:作品《不安之岛》记录了你在2020年因为疫情爆发与家人困于新加坡公寓之中的隔离经历。能否介绍下这段时期你的创作思考?

曹斐:《不安之岛》包括一部影像以及隔离期间的一系列日常用品,比如消毒洗手液、面包上的日期标签,零散的摄影作品,回国的隔离证明等共同组成。我在疫情期间在新加坡回不来,百无聊赖时就雕塑了一个大拇指,和我的拇指并列在一起拍了张照片作为微信头像,就是一种很随意的印记。

澎湃新闻:最后一个问题,谈谈此次布展的特色吗?坦白讲,如果没有导览,观众可能会迷失在展区的光怪陆离之中。

曹斐:我不想美术馆通过对艺术家进行学术梳理,去展现她的作品。好比说按照年份,从1999年一直到现在,那种编年体布展的感觉。我的个展其实是鼓励观众自己去探索,一些非常细节的东西需要观众自己来发现,自己去玩味。有观众在看展后写道,“这些作品反映了人的欲望和痛苦,但离开了美术馆,我依然要投身现实之中。”我认为他能这么说,还是看懂我了。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现场。

(如无特别标注,本版图片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摄影:Stefen C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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