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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每年有约1万名认知症患者失踪

老年人的“失智失踪”是老龄化社会普遍面临的严峻问题。日本NHK特别节目录制组的记者采访了400余户家庭,收集了不少代表案例,反映日本社会存在的认知症老人家庭看护难题和社会支持不足的短板,并在

【编者按】

老年人的“失智失踪”是老龄化社会普遍面临的严峻问题。日本NHK特别节目录制组的记者采访了400余户家庭,收集了不少代表案例,反映日本社会存在的认知症老人家庭看护难题和社会支持不足的短板,并在2013-2014年制作播出了《“认知症800万人”时代》系列特别节目。播出节目的同时,他们也推出了相关的书籍。近日,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译文纪实”系列引进出版了该书。9月21日是世界阿尔茨海默症日,在此摘录书中部分文字,标题为编者后拟。

NHK纪录片《“认知症800万人”时代走失的1万人 不为人知的游荡现状》剧照


在取材过程中,我们找到了一对姐弟,他们的母亲于2年前失踪,姐弟俩至今仍在苦苦寻找母亲的下落。

“我还没有放弃。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母亲已经去世了……”

我们照着在网上看到的寻人启事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当事人的长子高桥茂(58岁)这般告诉我们。茂至今还在制作寻人启事分发给邻里,希望能获得一些线索,但目前还一无所获。他叹着气告诉我们,母亲失踪后,警方及消防队都立刻进行了搜索,但时至如今,只有家属还在继续寻找母亲了。茂提出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希望借此机会尽可能得到有用的线索。虽然只是在电话上交谈,茂却将这些情况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未曾谋面的我们,可见当事人家属所面临的局面之严峻,以及他们无处求助的无助。事发前,高桥艳(时年87岁)与家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何没能预防失踪的事件发生呢?为了解具体情况,我们赶往了位于秋田县的横手市。

3月,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天气之寒冷令人诧异。我们来到一处种植水稻的村落,在一户独栋住家门前停下了脚步。按下门铃后,一位身形娇小、肤色白皙的女性为我们开了门。她正是失踪的高桥艳的长女草薙美惠子(61岁),她从8年前就与母亲共同生活,一直负责照顾、看护母亲。与我们通电话的茂是美惠子的弟弟,他居住在距离此地车程15分钟的地方。关于艳的看护事宜,是姐弟二人共同商量后作出的决定。

步入玄关后,我们注意到一辆老年助步车(老年人使用的手推车)。

“这辆助步车是谁在使用呢?”

“是我的母亲。买来时母亲非常高兴,经常会推着出门。母亲推着助步车出门时,经过门槛总会发出‘咔嗒’一声,我便知道母亲出门了,但那一天,母亲出门时没有推助步车……”

助步车上贴着写有姓名、住址、联络方式的纸,万一艳迷路了,人们也能知道她的身份。

当时87岁的艳,在事发3年前患上了认知症。虽能够与人交流,但她有时会想不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有时会反复做同一件事,诸如此类的认知症的症状都会发生在艳的身上。即便如此,对于喜爱打扮得漂漂亮亮外出散步的艳来说,每周去一次的日间看护中心让她乐在其中。

在艳失踪的2012年5月11日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一大早便独自外出散步了。邻居看见艳在自家附近散步,那便是最后的目击信息。当时300名警察、消防队员在艳家方圆7公里的范围内进行了搜索,但未发现艳的下落,随后以案件的可能性低为由,搜索在3天后中断了,此后仅有艳的家人继续寻找着艳的下落。

“终止搜索后,我的内心充斥着空虚、无力感,止不住地流泪。作为女儿,我希望警方能继续寻找母亲,但是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我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吧。”

美惠子领我们进了家门,我们一眼便看到佛堂内摆放着的艳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容满面。相框摆放的位置并不是佛坛上,而是桌子上。

“母亲至今生死不明,因为她还不是故人,所以就没有把照片放在佛坛上……但是为了表明我们从未将母亲忘却的思念之情,还是想把她的照片摆出来。哪怕母亲已经去世了,如果事实明确,我们也可以为她举办葬礼、做法事……话虽如此,因为悬而未决的事情而痛苦,便想着要尽快有个明确的结果,这样的想法,作为女儿来说是不是过于冷酷决绝了呢?我感到非常痛苦……”

我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便说道:“照片上的艳女士笑容真温暖美好啊。”美惠子微微笑道:“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过去总是一边支持着父亲,一边细致地呵护我们成长。任何时候都不会说别人的坏话。”她自豪地向我们讲述艳的为人。

艳的房间至今仍保持着失踪时的原样。

床上铺着电热毯,床单的褶皱、枕头的凹陷一如当时,艳仿佛未曾离开。这间房间的时间,仍然停留在2年前。将房间原封不动地保留至今的美惠子,想必也一直生活在2年前的时光中。

至今,美惠子每天还会烧艳的饭菜,自己吃饭时,就把艳的那一份摆在身边的位置上。美惠子说,这一举动是效仿“阴膳”——为祈祷旅行或出征的家人平安,在每日餐时供给的饭食。

“每餐供给母亲的饭食只有半份,像过家家一样。但包含了我希望母亲平安无事的心愿,以及,即使母亲已经去世,我也想要为她准备餐食的心情。找到母亲后,我想要带她去她最喜欢的澡堂,还想要给她盛饭添菜。”

随着采访的展开,美惠子断断续续地向我们表露了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其实,母亲在失踪之前,也曾有过几次外出失踪、我们四处寻找的经历,但每次都顺利找回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会真的失踪……”

据悉,艳从失踪前约3个月开始,瞒着美惠子独自出门的次数变多了。因此,美惠子决定将母亲每周前去日间看护中心的次数由1次增加至2次。她觉得,增加母亲所喜欢的日间看护中心的生活,应该能够减少游荡的情况吧。即便如此,艳的症状还是加重了,甚至还出现了半夜外出的情况,美惠子感到,这样下去她很难继续独自照顾母亲。

但是,美惠子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自己所面临的难题。

“邻里间,还有人在看护情况更严重的父母。我一直都在家,如果还把母亲送去看护机构好几天的话,看起来就像是我在偷懒一样,太没面子了……我当时想着,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好……”

尽管事发前已有征兆,但现实是,家人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

难道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为了向曾负责艳的看护援助专员了解情况,我们来到了当地的社会福利中心。

“我们想了解一下2年前的5月份失踪的高桥艳的情况……”

“请稍等。”

我们被领到一间会议室,稍等片刻后,一名神情稍显紧张的女性走了进来。

她说自己就是负责高桥艳的看护援助专员。这名女性手里拿着艳的看护记录,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看护援助专员每月家访一次,看护记录上记载了从第一次至失踪当日的家访详情。从艳失踪2个月前的记录来看,她当时正发生着一些变化。

平成二十四年三月 当事人夜间游荡两次,情况有所缓解。今后如果症状还持续的话,只能考虑入住看护机构了。

平成二十四年四月 几天前,当事人走到了邻村,昨天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况,三小时后被找回。再观察一下当事人的情况,咨询入住看护机构的事宜。询问了周围帮忙的邻居后得知,当事人家属还想继续尝试在家看护。

平成二十四年五月十一日 当事人于今天早晨起下落不明,家人提出了搜索申请。中心工作人员也分头寻找,无果。

在与看护援助专员的交谈中,我们了解到了艳所发生的变化,但是为什么没能进行干预呢?

“正好是那个时候,我向艳的家人介绍了GPS(全球定位系统)的租用服务,能够应对游荡情况。本打算在那之后向他们进行具体说明,但是艳却失踪了……”

看护援助专员说,那时候,她自己也没曾想到游荡的风险会如此之高。她的言辞沉着冷静,却透着丝丝悔意。

“在当事人出现夜间外出的情况,或是家属因看护而疲倦的时候,可以使用短期看护服务或是选择入住看护机构,但是否使用这些服务是由家属决定的,我们不能擅自做主。但是这次的事件发生后,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不要把一次两次的出走当成小事,如果能更紧迫地介入干预的话,也许家人能及时求助,我至今都深感后悔。”

经过艳的事件后,就如何确保可独自出门的认知症患者的安全,以及家属应提供怎样的照管,看护援助专员以会议等形式与同事商讨、摸索解决对策。

“对艳的家人来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还将继续努力……还远远没有结束。现在每当我开着车,或是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和艳相像的人,我都会留意,心想,啊,那是不是艳呢……我将会一直这样寻找下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已经湿润。

谁都始料未及,因游荡导致了失踪。

我们深刻地感受到,艳音信全无的这2年时间,不仅是艳的家人,对于她身边的人们而言,都是一段无比沉重、痛苦的岁月。

每年有约1万名认知症患者失踪。

这个数字背后,是无法想象的悲伤与痛苦。这一严重的问题,正在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的地方不断发生,然而,我们的社会却选择忽视这一问题。

不为人知的现实,终于浮出水面。

《失智失踪》,【日】NHK特别节目录制组/著 石雯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2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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