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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到这样的年纪都会回顾一生,思忖它值得与否

女王知道大马士革是我的出生地,体贴地召我去了她的居所,将那边的消息告诉我。位高权重的人也这样细致而重感情,殊不容易。

本文摘自《奥古斯都》,(美)约翰·威廉斯 著,郑远涛 译,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5月版

大马士革的尼古拉乌斯致阿马西亚的斯特拉波

发自安条克与亚历山大城(公元前36 年)

亲爱的斯特拉波,我见证了一件事,只有你——我最亲爱的朋友——会理解它有多么重要。今天,罗马三雄之一马克·安东尼成了埃及的大元帅——实际上的国王,尽管他不这样自称。他娶了克莉奥帕特拉—伊西斯转世、埃及女王以及尼罗河全境的君主。

我给你的消息,大概整个罗马都还无人晓得,哪怕是那位你深深景仰的、常在信上提起的罗马世界的青年统治者;因为婚事来得突然,在这个东方世界也只是在举行婚礼前几天才为人所知。噢,我的老朋友,我几乎愿意放弃一些我们俩多年以来奋力追求的智慧,只要我能看见这一刻你脸上的神情!你一定会露出惊讶——还有一点懊恼?你会原谅这个对你又是责备、又是打趣的人;你在世上的幸运曾经令我这做朋友的艳羡不已,如今我也不禁想让你羡慕羡慕。因为你一定知道你那些罗马来信让我多受刺激。在大马士革,我常恨不得与你同在,去你唤作“世界中心”的地方与你提到的大人物时时交谈,亲密无间。现在,我也踏入了这世界;蒙幸运眷顾—我仍感到难以置信—我得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职位。我当上了克莉奥帕特拉的孩子们的老师、王家图书馆的馆长,兼王室学校的校长。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令我几乎不能相信,我至今没有完全明白何以选中我。也许是因为我名义上是犹太人,又是个没有宗教狂热的哲学家,也因为我父亲跟希律王的朝廷稍有点生意往来,而马克·安东尼最近加封希律做了犹太全境的国王,希望与之和平共处。政治会影响一个像我这么不问政治的人吗?我希望是我自己太谦逊了;我宁可认为是我作为学者的声誉敲定了此事。

无论如何,我在亚历山大城替我父亲办理一件生意上的事,其间也趁便使用王家图书馆的时候,女王的使者找到了我;使者说明来意,我立即接受了。且不说职位的物质利益可观,王家图书馆是我平生所见之中无与伦比的;那些很少有人用过甚至见过的书籍,将一直能为我所用了。

如今我成了王室的人,随着女王所到之处旅行;就这样,三天前我到了安条克,不过她的孩子们仍然在亚历山大城的宫殿里。我不完全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而不在亚历山大城的王宫里举行婚礼;也许安东尼不希望过于公开地嘲弄罗马法律吧,即使他似乎将运势全部押在东方(我暗忖,据说他并未花费力气跟从前的妻子合法离婚,既然如此,这件事在罗马又有什么合法性可言?);也许他只是希望向埃及人表明,他不会篡夺他们女王的权威。也许没什么原因。

无论原委如何,婚礼是举行过了;对于整个东方世界,女王与马克·安东尼已是夫妻;不管罗马怎么想,他们俩是这个世界的联合统治者。马克·安东尼公开地宣布恺撒里昂(据说这是他从前的朋友尤利乌斯·恺撒的孩子)是克莉奥帕特拉的王位继承人,女王所生的一对双胞胎则被视为他的合法子嗣。不但如此,他还将埃及控制的领土大加拓展;女王如今统治着整个阿拉伯,包括佩特拉与西奈半岛,约旦在死海与耶利哥之间的地带,加利利与撒马利亚的部分地区,整个腓尼基海岸,黎巴嫩、叙利亚与奇里乞亚最富庶的地区,整个塞浦路斯岛,以及克里特岛的一部分。因此,曾经是叙利亚罗马人的我,如今可以自视为叙利亚埃及人了;但是我两者皆非。老朋友,我像你一样是学者,宁可做个哲人;我不在乎罗马人或埃及人的身份,正如亚里士多德不在乎希腊人的身份,而对家乡伊奥尼亚钟情不渝,自豪不改。我会效法这个最伟大的人,满足于做大马士革人。

然而就像你自己常说的那样,多事的人间是个极其有趣的世界;也许我们就连在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不该完全遁入学业,远离世界的。求知之路是一个漫长的旅程,目标在远方;如果人抵达目标的时候要认出它来,一路上应该走过许多地方。

虽然我远远看到过女王,我还没有机会得到我这位雇主的接见。马克· 安东尼到处都能见着——快活、随和,丝毫不让人生畏。我想,他有点像小孩——只是头发已灰白,身材也有点胖了。

我想我又会像我们求学那时候一样,在亚历山大城感到快乐的。上次给你的信里我应该提过,我只远远地见过女王——在她与马克·安东尼结合,并因此与罗马的权力结合的婚礼上,那场典礼只有依附于王室的人才能出席。

安条克的宫殿不如亚历山大城的宫殿宏伟,但是也足够豪华;在婚礼上,我被挤到长形厅堂的后部,这里的视野实在有限,只能看见一个乌檀木台子,克莉奥帕特拉与安东尼站在上面。我所看见的女王,不过是她在火炬的光线中闪亮的镶珠宝的袍服,和她王冠顶上装饰的大金盘,代表太阳。她的举止徐缓郑重,就像是名副其实的女神。婚礼的仪轨精细繁琐(尽管我有的新朋友说其实相当简单),我不懂得内中的含义;祭司四处行走,用只有他们能讲的古代语言唱诵各种祈祷文,又是施涂各种膏油,又是挥动法杖。一切都神秘兮兮,而且(实不相瞒)颇为不开化,近乎野蛮。

因此我第一次蒙女王接见,前往时感觉很异样,仿佛要会晤的是某位美狄亚或喀耳刻,不是十足的女神也不是十足的女人,却比两者更加超乎自然。

人活到这样的年纪都会回顾一生,思忖它值得与否

古埃及婚礼

亲爱的斯特拉波,我对你形容不出我的惊喜,和惊喜给我带来的快乐。我满以为会遇见一个黝黑的、相当壮硕的女人,就像集市上的那种;却只见一个苗条的女子,浅色皮肤,细软的褐色头发,眼睛很大,风度淡定、庄重而又魅力非凡,使我顿时感到轻松,她招唤我到她近旁的一张躺椅上就坐,那椅子相比她的椅子也不减奢华,我就像在一户友善的普通人家做客一样。我们久久谈着一般待客聊天的话题。她常常笑,笑声不大,对这场会晤似乎很专心。她的希腊语无懈可击;拉丁语至少跟我的一样好;还对仆人们轻松地讲一种我不懂的方言。她博览群书,领会深刻——甚至跟我一样景仰我们的亚里士多德,还向我保证,她熟读我关于亚里士多德哲学的著作,从中获益不浅。你知道,我不是虚荣之徒;即便我是,我对这个出类拔萃的女子的感恩与敬佩也会压倒我的虚荣。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可爱的人,会统治着富甲一方的土地。

我回到亚历山大城三个星期,已经工作起来了;马克·安东尼与女王继续留在安条克,安东尼忙于军事,今年晚些时候要讨伐帕提亚人。我的工作不繁重;管理女王的图书馆,我有足够的奴隶可以使唤,那些孩子没有怎么让我费心。双胞胎——太阳的亚历山大与月亮的克莉奥帕特拉——才三岁另几个月大,所以还不能受业;但是我奉命天天过去,用希腊语,甚至用拉丁语(这是女王坚持的)跟他们说上一会儿话,好让他们俩长大些的时候,耳朵对这些语言不感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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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图书馆

但是快满十二岁的托勒密· 恺撒——民众称之为恺撒里昂——就另当别论了。我觉得哪怕我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会猜到他应该是伟大的尤利乌斯·恺撒的儿子。他自知是天潢贵胄,踌躇满志;发誓他记得自己在他母亲的罗马住宅里见过父亲,时为刺杀之前——只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肯定还不够四岁。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无论做什么都异常地专注。看起来他从来没有童年,也不想要童年;他说起女王的语气就像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仅仅是掌握国柄的君主;他等待继承王位的心情并非迫不及待,而是仿佛那和明天日出一般确定。假使他得到了他母亲现在拥有的巨大权力,我相信,我会有点惧怕他。

不过他是个好学生,教导他是一种享受。今年冬天对于看重预示的人来说充满了不祥之兆——几乎没有下雨,明年庄稼必定歉收;东边连番刮来的旋风横扫叙利亚与埃及的土地,摧毁了一座座村庄才颓然入海。安东尼从安条克进军去对付帕提亚人,据说他的部队是自从马其顿人亚历山大大帝(听说克莉奥帕特拉继承了他的血统)以来最强大的远征军——六万余名饱经沙场的老兵、来自高卢与西班牙的一万骑兵,还有从东方行省诸王国招募的三万辅助部队,用以支援常规军。我那年少的恺撒里昂(近来他对兵法感兴趣)怀着年轻人纯真的无情说,将这样一支军队用在东方蛮族上面是浪费;如果他是国王——仿佛战争真是他现在以为的那种游戏——他就会让军队调头西进,那边可以获取的不止是战利品。

女王已经从安条克回来,途中曾驻跸大马士革,她会留在亚历山大城,直到安东尼结束对帕提亚人的战事。她知道大马士革是我的出生地,体贴地召我去了她的居所,将那边的消息告诉我。位高权重的人也这样细致而重感情,殊不容易。原来她在大马士革的时候跟希律王晤了一面,协商有关香脂树田租的事宜;她记起跟我的一次谈话,便询问了我父亲的健康,又请希律王向他转达他儿子与女王的问候。问候转达以来,我未曾接到他的音信,但他一定是高兴的。

他越来越老,已经到了身体虚弱的晚年。想来人活到这样的年纪都会回顾一生,思忖它值得与否,这时候的人会需要某种宽心的消息。

作品简介

人活到这样的年纪都会回顾一生,思忖它值得与否

《奥古斯都》,(美)约翰·威廉斯 著,郑远涛 译,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5月版

本书以书信体形式写成,其中也夹杂了日记、回忆录、会议记录、军事传单等,借罗马众人之笔描绘出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一生。

奥古斯都本名屋大维,是恺撒的甥孙。公元前44年,恺撒遇刺身亡,遗嘱指定屋大维为其养子和继承人。这个男孩纤瘦的身影在空旷的操场上缓缓而行,方向不定,好像要找出一条路来——他向谋杀者施援,与旧友为敌,和对手结盟,使派系之争横行的罗马恢复了自由。36岁时,屋大维获得尊号“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全力维护着罗马的秩序与和平,甚至将自己的独生女称作“我的小罗马”。凭着对这二者的爱,他在权谋倾轧的罗马世界中义无反顾地前行着……

作者简介

人活到这样的年纪都会回顾一生,思忖它值得与否

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1922—1994),美国作家、诗人、学者。辍过学,当过电台播音,从过军。退役后入大学就读并获博士学位,于1954年—1985年间在母校丹佛大学任教,教授大学英语及创意写作。曾编选《文艺复兴时期的英语诗歌》,也创作过两本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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