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儒家与现代化1

向孔子学习

儒家与现代人生 作者:傅佩荣


  孔子办教育,兼顾人才、人格、人文三方面。

  人才教育是指因材施教,按照学生的兴趣与能力,培养其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方面的本领。这四科有本末先后的涵盖关系,如德行有成者,兼通以下三科,文学有成者则未必娴于政事。孔子有杰出弟子七十二人,能够列名四科者,十人而已,可见其要求之严。

  孔子有教无类,对十五岁以上有心向学的人无不欢迎。入孔子门下学习三年,如果出去不能谋个差事,图个温饱,那是很少见的。但是孔子勉励弟子勿以就业为念,像樊迟生怕将来失业,既想学当农夫又想学种菜圃,这种心态令孔子十分失望。只要一个人具备专门本领,精通当时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总可以在社会上求得安身。孔子对弟子极有信心,他认为德行科第四名的仲弓就有帝王之相:"雍也,可使南面。"那么,第一名的颜渊呢?可以成就圣人之业。因此,当颜渊英年早逝,孔子哭得非常伤心。他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学说失去传人而哭,也为国家社会失去一位第一流人才而哭。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命运的摆布不是我们可以预知的,那么人生还有奋斗的必要吗?这就引我们思索孔子的人格教育了。人才的培养需要主观客观各种条件的配合,并且即使造就成功,能否发挥作用也还是未知之数;但是人格的陶冶就不同了,它完全在于一个人的自觉与努力。这是在命运之外,掌握自己的使命。自我必须随着自然生命的成长,提升自我的道德生命。自然生命的穷达顺逆与吉凶祸福,未必是我的责任;但是道德生命能否积健为雄、日新又新,就完全是我可以做主的。

  人格教育的理论基础是人性向善论。关于人性问题,众说纷纭,大都无法证成。试想:人性若是本善,则何须教育,又何由产生恶?人性若是本恶,则教人为善,岂非扭曲人性?人性若是可善可恶,则行善避恶只能放在利害上来考虑,谈不上强制性。至于谓人性无善无恶或非善非恶者,都是把人性抽离具体人生处境来观想的说法。那么,人性向恶呢?这一见解值得深思,但并非儒家的洞识。正因为儒家主张人性向善,人格教育才有可能性与必要性;"杀身成仁"的呼吁也才有实质的意义,就是凭借自然生命以圆成道德生命,满全向善的人性。

  道德固然重要,人生还有悠游自在的一面,这就是孔子的人文教育了,目标是"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所谓人文,是指由礼乐来调节人生的当下处境。孔子的音乐造诣曾令师襄"辟席再拜",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日常生活充满音乐。《论语》有两句不经意的记载,透露此中消息。一是:"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二是:"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然后和之。"可见孔子平日喜欢自弹自唱,也喜欢与人和声相应,反复低回,其乐融融。弟子言志时,他特别欣赏曾点的"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与大自然均调和谐,与同侪好友共谱心曲的美丽画面。谁说儒家缺乏艺术情操?谁说儒家只是道德教条?

  台湾地区每年教师节都要祭孔,以示敬仰追怀。纪念孔子,就应向孔子学习。然而,孔子若是处在今日,会不会坚持他对人才、人格、人文三重教育的理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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