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他们开始了第一次对话。

“替你缝一下吧，眼看不能穿了。”郝景波指着她脚上千疮百孔的解放胶鞋，很真诚的样子。

尹芙蓉很意外，但毫不犹豫答应了。看着他缝鞋，她冲动地说了句谢谢。

“为什么?”郝景波显然很高兴她能开口。

尹芙蓉指了指头上的电灯。

郝景波有些赧然，笑了笑说：“应该说是你给死气沉沉的柳条巷带来了光明。”

这话让尹芙蓉温暖地受用了一整天，以至于当天夜里梦见了和郝景波继续说着话，期间他还拉住她的手……不，是抓住了她的胸乳!尹芙蓉一下子醒了，惊恐地发现确有一只手在胸前，只不过它不属于郝景波。那天姨妈上夜班，家里只有她和姨父。

“谁!你想干什么!”

那人并不言语，只顾往前凑，直把尹芙蓉逼到炕里。她一把拉亮电灯，看见的是浑身赤裸的孙长胜。

“姨父?你走，你走……”

“别喊，别喊。”孙长胜带着男人的眼光继续进逼，“晓荷，你的事我都知道，又不是头一回，姨父帮你恁大忙，差啥不让姨父乐一乐?”

尹芙蓉大骂畜生，一边与扑上炕来的孙长胜拼命厮打一边高呼。毕竟劳累一天，孙长胜又在壮年，三两下便扑倒了她。尹芙蓉又恨又怕，眼看守不住了，忽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声音。

两人都愣住了，原来是有人敲窗户。

“谁?谁呀?”孙长胜抖着声音。

外面的人是郝景波，“孙叔，是我，给你们家送鞋。”

“净扯，半夜三更送哪门子鞋，明儿再说!”

尹芙蓉奋力掰开孙长胜的手大喊救命！

“开门，我听见有人喊救命。”郝景波继续猛敲窗户，“不然我报警了!”

孙长胜慌了，连忙松开外甥女，任她跑了出去。那天的后半夜尹芙蓉是在郝景波家挨过的，主人掌着破鞋陪她坐着，两人谁都没睡。他告诉她，孙长胜在男女问题上有前科，以前在建筑公司开卡车，因强奸妇女蹲过5年大狱。刑满释放后一直游手好闲，是尹芙蓉的姨妈软磨硬泡才在公司机关给他谋了份烧锅炉的差事。

“以后多加小心啊。”早上送她上班，郝景波忧虑地嘱咐着。

从此尹芙蓉成了郝家的常客，偶尔也帮他洗洗涮涮。郝景波则给她讲故事，有些是书本上的，有些是自己编的，反正她喜欢听什么他讲什么。接触多了，尹芙蓉始知郝景波还参加着大学自学考试，还差几科毕业。问到大学课程和修鞋之间的联系，郝景波认真地告诉她，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一个人没知识没文化，对他而言，学习、提高修养本身就是目的，是生活的一部分。尹芙蓉虽听得懵懵懂懂，心里却在感激之外悄悄滋生着某种敬意，自忖远远不及这个身体残疾的修鞋匠。

姨妈得知夜里的事，反而破口大骂外甥女图谋不轨勾引姨父，当即要撵她回家，另一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是尹芙蓉的表哥即将从黑龙江集体户抽回来，家里没她住的地方。是尹芙蓉的苦苦哀求终使姨妈心软了，双方达成一个妥协的办法：给她找对象，然后赶紧嫁人滚蛋。

对象还说找就找到了，姨妈托人给介绍的。小伙子大高个儿，长相虽一般，却是响当当的国营职工，省二建一支施工队电工，家境也不坏。尹芙蓉没理由不满意，答应处一处。

小伙子第一次送尹芙蓉回家，郝景波在窗前看见了。听尹芙蓉介绍过男朋友的情况，他向她表达了由衷的祝福：“好好处，这对你很重要。结婚别忘了给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