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上台的道路(3)

斯大林评传 作者:(俄)托洛斯基


在列宁第二次卧病期间,1923年2月底政治局委员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和作者会晤时,在秘书离开以后,斯大林告诉我们说,列宁曾突然把他叫去,向他要毒药。列宁又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认为自己的病已没有希望,预见到另一次中风快要发作了,他不信任他的医生,他毫无困难地发现他们是自相矛盾的。他的神志完全清醒,但是他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通过一个我们共同的大夫盖蒂埃医生,我能够逐日了解列宁的病况。盖蒂埃医生也是我们全家的一个朋友。

“老头子是在受苦,”斯大林重复说,茫然地望着我们,像以前那样,也不说怎么办。他心里一定在想一个同这些谈话有关的、然而与之并不协调的念头。

当然,以后的事情可能影响我的回忆的某些细节,尽管一般地说,我知道,我的记忆是可靠的。但是,这个插曲是永远不可磨灭地留在心上的事件之一,而且,我一回到家里,就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我的妻子。自从那时以后,每当我回想这一幕的时候,我不得不一再对自己说:斯大林的行为,他的整个态度是无法理解的,是阴险的。这个人要什么?他为什么不去掉他假面具上的阴险的微笑?……没有进行表决,因为这不是一个正式的会议,但是我们在分别的时候,达成了一个无须讲明的共识:我们甚至不能考虑把毒药交给列宁。

这里自然会发生这个问题:当时极其怀疑斯大林的列宁是怎样和为什么向他提出这个要求呢?因为从事情的表面来看,这意味着最高度的私人信任。在列宁向斯大林提出这个要求之前仅1个月,他在遗嘱上写下了他的无情的附言。他在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几天,同斯大林断绝了一切私人关系。斯大林一定会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列宁不找别人而偏偏求助于他呢?答案是简单的:列宁认为斯大林是能够满足他这个凄惨的要求的唯一的人,因为他有直接的兴趣来这样做。这个病人,凭着他万无一失的直觉,猜到克里姆林宫内外发生的事,以及斯大林对他的真正想法。列宁甚至无须审阅他最亲密的同志的名单就能断定,除了斯大林,没有人会帮他这个“忙”。同时,可能他是想试试斯大林:这个烧辣菜的大司务到底怎样热衷于利用这个机会?在这些日子里,列宁不仅想到死,而且还想到党的命运。列宁的革命的神经无疑是他神经中最不容易向死亡投降的神经。

当柯巴还是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十分年轻的人的时候,他就常常暗中唆使暴躁的高加索人同他的反对者作对,其结果通常是让他们挨一顿打,有一次甚至杀了人。随着岁月的逝去,他的技术臻于完善之境。党的垄断性政治机器,同国家的极权机器结合起来,给他造成了甚至连他的前辈凯撒·布尔吉亚之流也无法设想的可能性。国家政治保安部侦讯人员进行超宗教裁判所审讯的办公室通过一个扩音机同斯大林的办公室联结起来。不露脸的约瑟夫·朱加施维里,咬着烟斗,贪婪地听着他自己大体规定的对话,满意地搓着手,不出声地笑着。在臭名远扬的莫斯科审讯前10多年,有一个夏天晚上,他在一个避暑地住所的阳台上,一边喝着酒,一面向加米涅夫和捷尔任斯基自认,他生活中最大的愉快是锐利地盯着敌人,精心策划一切,无情地进行报复,然后睡觉。后来,他对整个一代布尔什维克实行了报复。这里没有理由再来谈莫斯科诬陷案。这些案件在当时所得到的评价既是权威性的又是详尽无遗的①。但是为了了解真正的斯大林和他在列宁患病和逝世的日子里的行为,有必要说明1938年3月最后一次大审讯的某些插曲的真相。

在1938年审讯中,斯大林仿佛是附带地指责布哈林在1918年准备暗杀列宁。天真而热情的布哈林尊敬列宁,热爱列宁,就像小孩爱他母亲一样,即使是他在论战中放肆地反对他时,他也是跪着这样做的。布哈林,用列宁的话来说“软得像蜡”,他没有,也不可能有个人的野心。过去如果有人预言,布哈林有朝一日会被控暗杀列宁,那么,我们全体,特别是列宁,就会大笑,建议把这样的预言家送到疯人院里去。那么,斯大林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种显然是荒唐的指责呢?这很可能是布哈林曾不谨慎地表示过对斯大林的怀疑,而后者就对此进行报复。一般地说,一切指责都是符合这个方式的。斯大林虚构的案件的基本因素并不纯粹是幻想的产物;它们是从实际中得来的——绝大部分是从这个做辣菜的大司务本人的行动或阴谋中得来的。同一种守势性攻势的“斯大林想法”——这种想法在高尔基死亡的例子中显露得十分清楚——在列宁死亡一事上,显示了它全部的力量。在第一件事上,雅戈达丢了命;在第二件事上,布哈林被枪决。

我可以大致像这样地设想事情的过程。列宁在1923年2月底要毒药,在3月初,他再次瘫痪。当时对列宁身体的医疗预断是谨慎地表明情况不乐观。斯大林感到自己更加有把握了,他开始当列宁已经死了一样地行事。但是病人作弄了他。列宁的强有力的体质,在他的不屈不挠的意志的支持下,再次表现出自己的力量。快到冬天的时候,列宁开始慢慢地好转,可以比较随意地转动,能听别人读书报或自己阅读;他的说话能力开始恢复。医生的诊断表明康复越来越有希望。列宁的恢复,当然不能阻止官僚反动势力替代革命。克鲁普斯卡娅有正确的理由在1926年说:“如果沃洛佳还活着,他现在是在监牢里。”

对斯大林本人来说,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发展过程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命运的问题:他要么立即就在这一天设法成为党机器的头脑,从而成为党和国家的头脑;要么就要被贬黜到第三流的角色,直到他生命的结束。斯大林不顾一切地追求权力,全部权力。他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权力。他离目标已经很近了,但是从列宁那里来的危险离他更近。在这个时候,斯大林一定下了决心:必须立即行动。他到处有自己的同谋,他们的命运同他自己的命运是完全联系在一起的。他旁边有药剂师雅戈达。斯大林是把毒药送给列宁,同时暗示医生认为列宁已没有希望康复呢,还是采取更直接的手段,那我不知道。但是我坚信,斯大林在自己命悬一线时,不会消极地等待,他只要稍微动一动,事情就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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