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昔年种柳》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昔年种柳 作者:姚敏


旧历年走得异常缓慢,余兴未尽一样,在新年初月徘徊勾留。而春天已经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了,一下子就跑到了三月的门槛前。上班路上朝阳灿烂,隔离绿带里一树一树海棠明媚照眼。春天的美总是令人无言以对,我已经习惯对美好的事物安静沉默。又想起东坡诗句,“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多年后我才明白东坡此句和王十朋的“杜陵应恨未曾识,空向成都结草堂”都不过别有怀抱,而杜甫千篇诗章不著海棠一字,只因生母名海棠,为长者讳。但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曲解了,以为再纵横的文字,也总有一些美丽,是他毕生也不肯去碰触的禁忌。

春天的美是匆忙的,容不得人从容,一场咳嗽就错过了。我想着当年茅屋里的人怕也是这样终夜咳嗽的。春天的空气里充满诱发咳嗽的微粒和粉尘,正是春色三分,二分流水,一分尘土。夜里路过百花潭,看见河畔有白色的花树,樱花还是梨花看不分明。想着小城郊外的桃花村,一场暖阳,一场雨后,桃树上长满了粉色的芽苞,春天正在盛大地集结。猫在夜里凄厉地叫唤,此起彼伏,心惊肉跳。幼年时听见这样的声音觉得羞耻、恐惧,一群诡异的发情生物。夜那么静,每一扇墨色的窗帘后,那么多双耳朵,心照不宣的缄默,都像是这一场交配行为的同谋,让人无端生出恼恨,恨这春暖花开原来不过是一场集体的交媾,赤裸裸的欲望器官的展览。

乍暖乍寒的天,气温忽升忽降,阳光照耀的午后,一切都变得温情美好。在浮躁潦草的生存里,阳光和夜雨是华丽和奢侈的。元宵前的那一个雨夜,回家路上穿过倒映在雨水里的霓虹,此时的城市变得寂静寥廓,那一刻,让人觉得可以老死此地。年少时不断迁徙的勇气慢慢流失,我贪恋春天的短暂,渐渐变得无礼,不爱回应他人的问候。二十年前同桌的女生,多年后重逢,依然有当年喜欢的天真质朴,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天性被活泼率真压下去了,是一直被宠爱和呵护的人生。互相留言,却不过只是自说自话,无法回应,无法交谈,害怕终于要无言以对。我所珍重的人与人之间美好的情意,是保持靠近的愿望和适度的距离。彼此拥抱,江湖相忘,都可以是善意而温暖的。如同这忘言的春天,梅在江南想念《白云谣》,而庄生留言道:黯然黯然,春正发生。温风似酒,朋契如金。

20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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