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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大变局(2)

谋国者 作者:林东林


可以看看19世纪中叶的世界,工业革命已有了百年的酝酿,火车奔驰在欧洲大地,电力遍及千家万户,发电机、电动机、电灯、电报、无线电通讯相继问世,许多化学元素被发现,牛顿体系达到完美的顶峰,达尔文发表进化论,一时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以两国为例,此时正处于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工业革命已达顶峰,其工业生产能力比其他国家的总和还要大,对外贸易额世界第一,所谓“日不落帝国”是也;而即使是大清王朝卧榻之旁的弹丸之地日本,也于1868年开始了明治维新,君主立宪,殖产兴业,求学欧美,大兴工业,从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锁国幕府王朝,渐渐成为世界一流强国。

还可以看看19世纪中叶的清朝,此时还自诩为天朝上国,皇天后土迷梦正酣时,农业仍然是这个王朝的绝对产业,官僚仍然是这个国家的绝对政治,蒙昧、穷困、麻木、保守,无论上层还是底层,都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历经千年而不变。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失望的冬天,也是希望的春天。

此时的中国与世界,分野如鸿,与以往宰相不同的是,李鸿章面对的是三千年的大变局:马车、牛车比不上火车,煤油灯亮不过白炽灯,木头船敌不过铁甲船,前镗炮比不上克虏伯炮……和顽固的倭仁不一样,也和这个王朝的绝大多数人不一样,李鸿章清醒地看到“华夷混一局势已成,我辈岂能强分界画”,外国“强兵列器,百倍中国”,世界已非昨日的世界。

1865年9月,他在给朋僚的一封信中,发出了“外国猖獗”“千古变局”的感叹。

中国的五千年历史,似乎都在等待着、酝酿着、谋划着,要找一个最有眼光、最有才能、最能忍辱负重的士子挑起大梁,在最后一个王朝降大任于斯人,让这个末世宰相替几千年来所有跟黄土、跟百姓、跟人心、跟权谋、跟统治作战的宰相们,完成这个千古变局!

历史选择了李鸿章,李鸿章也选择了历史,这是三千多年来最惊心动魄的选择。

在那道同治十一年(1872)5月复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中,李鸿章这样上奏道:臣窃惟欧洲诸国,百十年来,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中国,闯入边界腹地,凡前史所未载,亘古所未通,无不款关而求互市。我皇上如天之度,概与立约通商,以牢笼之,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

这一年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曾国藩去世,而他的弟子李鸿章此时正春风得意,年方39岁,已是直隶总督,兼任北洋大臣,此时又加授武英殿大学士,晋身中枢,从此他成为清廷倚作畿疆门户、恃若长城的股肱重臣。

李鸿章知道,这副担子挑着五千多年的世道人心,也挑着两百多年的大清王朝,更挑着一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破碎山河。他明白他的路很漫长,很遥远,也很艰难,前路之上有人在围追堵截,有人在冷眼旁观,有人在落井下石,还有人在殷殷而待,他必须走下去,完成他21岁时的宏愿,马拉骡拽地驱驰这个孱弱的帝国前行。

在《花随人圣庵摭忆》中,大才子黄濬对李鸿章和张之洞有一句妙论,说“李合肥开目而卧,张南皮闭目而奔”,意思是说,于洋务,李鸿章看得虽然明白,但什么都办不动,掣肘太多;而张之洞虽然懵懂不明,只顾老牛拉车,摸着石头过河,无意间却能走很远。

无奈的李鸿章,已经把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研究了,然而什么都要等待着时机与天机。在日后,他不但要靠善意和热诚,更要靠权谋、机心、迂回甚至痞气,以变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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