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学史的另一种可能(10)

木心逝世两周年纪念专号:《温故》特辑 作者:刘瑞琳


另外,木心的风格是温和的,儒雅的,我们这代人写不了这种文章,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木心肯定晚于梁启超、章太炎那一代,晚于周作人、鲁迅。他们这种温和的、文雅的风格是怎么形成的?跟教育有关。那时的中小学课本是不是以古代文学为主?我不太清楚,但是很好奇,倒不是说经历了很多政治运动后,人变得暴力了、粗俗了,还是早期教育的关系。可惜我们这一代没赶上。

他讲宋词的两课,我仔细看了,确实非常好,语言非常简洁,非常到位。我上大学时,有一段喜欢唐宋词,国内当时的唐诗宋词大家,一个是夏承焘先生的《唐宋词欣赏》,再一个就是沈祖棻先生的《宋词赏析》。我记得很清楚,很薄的小册子,我很喜欢那种文风,从容,平淡,温和,文雅,没有炫耀学问,但他们学问都很大。如果拿沈先生和夏先生跟木心先生的文学史做比较,还有点不同,沈先生、夏先生是严格意义上的学问家,讲课时有详细的注释,虽然和他们的论文比,没那么严谨。而木心先生,一看就是作家、诗人,和学者不太一样。

总之,《文学回忆录》让我非常佩服,这种文章我们这一代可能都写不出来,可能是绝唱。谢谢大家!杨联芬:我也没有资格谈木心,因为我读木心比较少,几年前看陈丹青推崇木心,买过散文集《哥伦比亚的倒影》,读了以后,确实觉得非常好,很美,也很精致,但是就像张柠兄说的,木心的散文有点像甜品。我有一种感觉:它美是美,但是不能引发自己的共鸣。那以后我没再买过,也没有太关注。后来孙郁老师给了我《文学回忆录》,说我们要开个研讨会。我拿回去一看,就放不下来,《文学回忆录》上下册,确实非常好。

因为先拿到下册,一看,从文学史叙述结构看,跟已有的文学史没有大的差异—19世纪英国文学、法国文学、俄国文学,然后20世纪,然后各种现代主义……从体例看,没有超过,或者说,没有挑战传统的文学史—后来我又买了一套,发现上册有超越传统文学史的地方。比如他对《圣经》的讲解,对先秦诸子的爱好,对史家的文学化的解读,超越了固有的文学史。

但是整体来讲,《文学回忆录》还是比较循规蹈矩的,它没有自己选择叙述的路径、自己创建选择经典的标准,它没有。但是,确实很明显,一读下去,就感觉跟以前读所有文学史不同,你觉得是在读一部文学作品,随便翻到哪一页,随便从什么地方开始读,翻过来读,反过去读,都能引人入胜。

这让我想起钱锺书。钱锺书说过,文学作品有两个衡量的标准:一是可读,一是耐读。木心的文学史确实是耐读的那一种,值得反复咀嚼,是一种享受。也许他叙述的有些作品你没读过,有些经验,你是没有的,但他不造成你接受的困难,不造成你阅读的障碍,反而非常能接受,很好,整个感觉很美。

这部文学史的叙述方法,最大的特点,是渗透了创造精神,这个创造,体现在他对文学现象充满自信的理解,感性十足的语言,充满个人的生命体验、艺术经验、历史感悟,等等。他常常说他是一个讲述者,同时也是一个表演者,你发现,他融入了角色当中。比如他讲耶稣,他就成了耶稣;讲老子,就成了老子;讲拜伦,就成了拜伦,入诸其内,让你产生荡气回肠的感觉,有些感触确实非常的深刻和动人。同时,他又能出乎其外,时时理智地高居云端。他也是一个价值判断者,他能够让你用非常理性、非常深刻的洞见,对作品和人进行点评,这些也给我印象非常深刻。所以说,这部文学史妙语不断,新见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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