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敬酒与罚酒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容止莫名其妙地走了,楚玉比他还莫名其妙地留在原地,手上虽然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容止他气恼什么,照理说,容止在府内的地位,几乎就是在山阴公主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甚至连驸马都未必能比得上他。据幼蓝所说,容止平素待人十分宽厚,并不像是小心眼儿的人。

她只不过是带桓远出府门一趟而已,也没有说要给他什么天大的好处,容止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容不下吧?

思来想去,乱成一团,不知不觉,斜阳从窗口照入屋内,照在书页和楚玉的手上,像是给楚玉如玉的手指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楚玉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是看不进书了,只得暂时放下,回到东上阁吃了晚饭,洗漱一番,天色便完全暗了下去。

楚玉记得明天就是与柳述约定的参加诗会的日子,也不想睡得太晚,免得耽误了,便走回卧室,准备睡觉。她心中有事牵挂着,没留神卧室所在院子前侍卫的奇怪神情以及幼蓝的古怪眼色。

推开房门,楚玉如同往常一样随口吩咐幼蓝不用守着伺候了,进了屋,反手关上门。

屋内没点灯,但是楚玉这些天来已经把摆设位置记得烂熟,无须分辨,便可以顺畅地走到床边。双手摸在腰上,准备解衣上床,可是她尚未动手,便嗅到空气里有一抹温暖柔滑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楚玉皱了一下眉,原本这卧室里点有熏香,但是楚玉嫌点香时紧闭门窗,空气不流通,加上身上沾染得满是香味也不习惯,便让人撤了。几日下来,屋内香味渐渐消散。怎料现在又闻到了,她才想出声叫人进来询问,忽然想起这香味似乎不是熏香,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沉思片刻,楚玉眯起了眼,借着屋内微光,隐约瞧见自己床上的被子下似乎有一个人形的隆起。

楚玉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走到墙边,点燃挂在墙上的灯具。并不算明亮的黄色光线,立即照亮了整个房间,也让楚玉看清楚了床上的人。那人整个身子连同脑袋几乎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宛如丝缎般柔软光滑的黑发,铺在床上。

楚玉走回床边,双手环胸,淡淡地道:“出来吧。”

那人缓缓地爬起来,不出楚玉所料,果然是墨香。他身上独特的香气专属他一人,若不是闻到这香气,她还觉察不到床上有人。

墨香姿态慵懒地支起身子,丝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一点点地,露出光洁的颈项、圆润的肩头、修长的手臂和纤细柔韧的腰身。他的肌肤皎白如玉,神情似梦非梦,狭长的凤眸之中水光潋滟,流转着惊人的妩媚,伴随着周身的异香,简直是天生尤物。

但是楚玉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冷淡地注视着他。墨香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所想,咬了一下嫣红的嘴唇,眸子半垂,泫然欲泣,眼泪却不流出来。他轻启朱唇,“公主,都已经这些天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想墨香吗?”

楚玉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墨香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一滴晶莹的泪水便凄然落下,“墨香很害怕,墨香原本便是送给公主的玩物,除了侍奉主人,本身全无所长。倘若公主不要我了,墨香不知该如何自处,公主会不会厌倦了,要把墨香送给别人?”

楚玉原想呵斥他,可是见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已是不能自持,心头不禁一软,温和地道:“你尽管放心,我虽然不再贪恋……床笫之事,可也绝不会如此待你。若你实在是不愿离开,有我一日,有公主府一日,便不会少了你的衣食,你就算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也行。”她心中叹息着,看这个情形,这墨香也是受过不少苦,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甚至想方设法地爬到了她床上,希望能用身体争取一些什么。

楚玉好不容易打发走感激涕零的墨香,叫来侍卫,问道:“你们怎么放他进来的?”她早就宣布过,不要轻易放男人进来,幸好这是墨香,倘若是心存杀意的人,趁她就寝时一刀刺过来……

侍卫恭敬地道:“是容公子带他进来的,我们以为是公主的意思。”

楚玉默然片刻,点点头,叫来侍女换掉盈满墨香体香的床单被子。终于躺上床时,已经有了倦意。

虽然心中尚有许多不解,可是倦意与黑暗一起袭来,楚玉沉沉睡去。

墨香用单薄的衣衫包裹住身体,走出东上阁时,面上还带有惊惶之色。可是才走入西上阁,神情便陡然一变,倘若楚玉在此,定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墨香,妩媚的眼眸中,目光平稳坚定,身躯虽然柔弱,却似蕴藏着不可摧毁的韧性。

西上阁的隐香苑是墨香的住所,原本与他同住的还有一名男宠,只不过此时已经离开。

走进隐香苑的主屋,屋内站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墨香,雪白的衣衫曳地,身姿孤绝冷峭,仿佛黑暗之中的冰雪。

墨香趋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后,“见过公子。”

那人转过身来,弯腰搀扶起墨香,“说了许多次,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外面,都不要对我行此大礼。在外是不能,在此是不必。”

他的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

正是容止。

夜沉如水。

容止身后跟随着四名侍卫,双手端着一只托盘,盘上放着一樽酒壶和一只白玉杯子。五人走进了修远居,而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

这个时候,桓远还未入睡,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表面看像是在看书,目光却无焦距,不知神游何方去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将他惊醒,转头一看,见容止面带笑意地走进来,桓远心中一沉,顿时便与这夜色一般的凉了。

容止面上带着慵懒散漫的笑意,眼神高雅又温柔,可是桓远知道,这人甚少有从容以外的表情,虽然从未亲见,可是他能想象,这人即便是在杀人的时候,也不会流露出血腥的戾气。

那么现在,他要做什么?

目光落在容止端着的托盘上,桓远猜测着,神情也警惕起来,“这么晚了,容公子驾临修远居,可是有什么吩咐?”

容止微微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桓远,在你面前我也不想兜圈子,喝我一杯酒,我便走。”

桓远放下书本,淡淡地道:“若我不愿呢?”

容止哂然道:“你以为,我带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言下之意便是,假如桓远不肯,敬酒不喝,那么他只能让人用强,逼他喝罚酒了。

由不得他。

桓远将目光移向酒壶。容止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地道:“你大可放心,我并不是来杀你的。让你饮下这杯酒,乃是另有用途,快些做决定吧,桓远。”

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桓远拿过杯子,稳稳地端着,待人一斟满杯子,便毫不迟疑地仰头一饮而尽。酒液之中,带着微微的甜味,过喉却又有淡淡的苦涩回转。他情知酒中加了别的料,只是不知是什么。

容止了然地微笑着,桓远的性子,他还是能捉摸的。此人虽然才华横溢,但因生平眼界所限,骨子里有些放不开的书生气,就算明知道这是毒酒,为了面子上不难看,他还是会主动饮了的。

喝下酒后,桓远感觉身体并无异样,并无料想中的剧痛,也无昏沉眩晕之感,正自疑惑之间,容止已经带人离去了。

这厢里,桓远迷惑不解;那厢里,楚玉安睡无梦。

次日醒来,楚玉着衣出门,才推开门,便见容止站在门外,似是正要抬手敲门。

“公主早啊。”他微微笑着,眼神如云,好似昨天的不欢而散是一场幻影。

楚玉也乐得装无辜,虽然有点想责难他为什么往她床上送男人,可是想起从前容止只怕没少干这等事,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含笑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容止漫不经心地道:“公主是打算去找桓远吗?”

沉默片刻,楚玉点点头:“不错,我是要带他出去。”她也明白,自己的诗文水平很难在短时间内突击提高,因此不管有没有用,既然容止说了,那她不妨试一试。带桓远出去,同时也算是借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与桓远构建良好的关系。

不想一直被人敌视着,也不愿意消灭敌视的来源,那么只有想办法消除敌意。

容止看看楚玉的男装打扮,浅笑道:“公主这个模样,要是走在街上,只怕会颇受百姓倾慕呢。”

楚玉听他这话,想起了三天前的遭遇,马上就面无人色了。可是,她是去参加诗会,总不能穿着女装或者穿得邋遢不堪吧?

容止了然地道:“如若公主不嫌,我可以为公主稍加修饰。”

一个时辰后,楚玉走出沐雪园,样子已经不大一样。容止取了一些药物为她修饰容貌,这不是易容,只是将脸色变得暗一些,风华登时少了四五分,以确保她不会因为面相过于俊美而被人追逐。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楚玉便去找桓远。她本来还担心能不能找到,才走近修远居,正好与目标遭遇。桓远与流桑从远处走来,流桑抱着桓远的手,样子很是依赖。

一看见流桑,楚玉便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山阴公主禽兽不如。虽然她已经得知山阴公主并未真正对流桑下过手,但是看这个架势,很显然,这位公主是想玩养成,自己养一个美少年出来使用。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禽兽了。

桓远偏着头,好像在对流桑说些什么。走近了才瞧见楚玉,他的神情有些僵硬,站在原地不进不退,倒是流桑欢呼一声扑上来,抱着楚玉的胳膊,叫道:“公主,你怎么穿着男装?”流桑的身高只到楚玉的肩头,他仰起脸,一边说着,一边用水汪汪、亮闪闪的大眼睛望着楚玉。

这双大眼睛那么纯真可爱,楚玉见了,心中不由得柔软了几分,想起流桑的身世,她拔出被他抱住的手,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想出去走走,换上这身衣服方便些。”

她话才说完,却看见流桑的眼中忽然绽放出明亮的光芒。他又一次抱住楚玉的手,贴在楚玉身旁用力蹭,“公主,我也想出去玩,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流桑细软的黑色发丝微微颤动着,嫩嫩的脸蛋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忍不住想伸手捏一下。楚玉并不好色,可是这种好像柔软绒毛小动物一样的东西,让人无法不喜欢。她活动一下手指,忍住开捏的冲动,“好,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要记住,在外面要叫我公子,不许暴露我的身份。”

流桑自然是连连点头。要求得到了满足,他一开心,又抱着楚玉蹭啊蹭的,像一只幼小乖巧的猫咪。楚玉被他嫩嫩的小脸蹭得心痒痒的,心想,难怪山阴公主要糟蹋幼苗,就照着他这么蹭,要是色心再足一点,她也忍不住……

自己能出去了,流桑看一眼桓远,又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公主……公子,我们也带桓哥哥一起出去,好不好?”

楚玉原本就有此意,闻言瞥一眼桓远,只见他双眸垂敛,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便微笑地道:“好。”

闻言,一直冷淡的桓远忍不住震惊地抬起头来,似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楚玉。见楚玉对他微微一笑,他立即收敛神情,又恢复了一派漠然的样子。

“公主,”出声叫她的人是越捷飞,被楚玉瞥了一眼后,他无奈地改了称呼,“公子,桓公子……”桓远毕竟是叛逆之子,这么带他出去,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楚玉笑道:“有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带桓远去参加诗会是容止的建议,给桓远下药也是容止的建议,但是楚玉以自己的意志决断,采用前者,而抛却后者。

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他人的身体,楚玉认为不可取,那么就只有依靠侍卫的严密保护了。

越捷飞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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