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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此(7)

一路向你 作者:采采卷耳


吃过饭以后,顾雁迟送教授回去。

公司的司机送同学,商旅车里正好缺一个座位,顾雁迟又刚好站在我身边,他顺势说了句:“那,这位同学就乘廖总的车回去吧。”并且十分绅士地替我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因为下雨,又因为在场没有任何人质疑顾雁迟的权威,我也不敢说不同意。实际上当时我的心里波涛汹涌,面色却异常紧绷,不敢表露丝毫。我只好肃着一张脸,上了廖长宁那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奔驰。

后来,我渐渐通晓人情世故,才懂得了当一个人真的走到了一定的位置,有些事情他是不需要亲自去做的,他只需一个眼神,一句提示,身边就自会有人替他铺垫好下面的台阶。也只有掌控大局的人,才会有游刃有余的悠闲自得。

廖长宁在驾驶位上坐下来,右手手指抵着嗓子咳了几下,我脱口而出问他:“你不舒服啊?”说完我又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

他翻了翻手旁的置物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那么修长好看的手指,因为瓶子的低温略微显得有点苍白。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才哑声说了句:“没关系,一到换季就这样,老毛病。”

他发动车子,驶入慢吞吞的车流。

雨越下越大,车窗上一片模糊,只看得到前面的车模糊的尾灯,鲜亮的红色在水迹里晕染开,像一朵开得盛大的花。

雨把车厢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我突然有点享受此刻的静谧时光,有限的空间里,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冽松木香,干净温和。我偏过头去看他,雨天特有的银灰色光线里,他线条俊朗的侧脸影影绰绰的,黑色眼眸映在阴影里。

“饭菜不合胃口?”廖长宁熟练地转着方向盘,开始与我闲谈,“我看你几乎没吃什么。”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嗯,吃不太惯。”

“哦?你老家是哪里的?”

廖长宁极自然地跟我聊着天,我却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他的段数实在太高,只怕这个饭局就是从听到“翘翘”那两个字开始的,再加上这看似简单的两三句对谈,如果他真的有心试探,那么我的答案就已经能验证他心中所想。我怕是自己想得太多,又怕自己冒冒失失的叙旧惹他反感弄巧成拙,更怕今天的事情只是巧合,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他根本都已经不记得我。我心中患得患失得厉害,所以踌躇着不愿意开口。

他也没再开口说话,车里只有音乐在响。

我沉吟片刻,还是照实说了:“我老家在浙北一个叫连云的小镇。”然后我又加了句,“小地方,廖总可能没有听过。”

如果他还记得我,如果那天他直接问我,那么我也会给出最直接的回答。

但他是用那种不紧不慢跟我打机锋的方式来确认,我就要把问题再重新抛还给他。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对等功力之间电光石火般迸发的快意,而那时,我跟廖长宁之间还隔着世俗感情所不能超越的背景鸿沟,距离还差得太远太远。我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也懂得他亦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我义无反顾。

而我想要的,恰恰是他的爱情。

听了我的回答,廖长宁微微挑了细长的明眸,似乎是有点意外。他眉宇飞扬,有低调的夺目,却没有立刻接我的话。

前面刚好要等红灯,他靠在椅背又开始翻置物箱。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经常开这辆车。他随口说道:“我小时候也曾住在那里,说不定我们以前还碰过面。”

我听着他模棱两可一语双关的话,心突然跳得很快,但又不敢贸然接话,只好一味沉默。他递给我一张素白的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每个人都有各自因循执着的路要走,而我的这条路才刚开始。

我斗志昂扬地踏上期待已久的旅程,只觉得生活终于慢慢归于自己的掌控之下。我亦不想去计较这样的追寻究竟值与不值,只隐隐觉得,大概,生而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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