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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亲成了最不受欢迎的“疯老头” 2

我们把守护忘记了 作者:王金钢


我从小对“老家”的印象特别深。自打我记事起,几乎每年的春节我都跟着父亲回老家过。在北京一大家子六口人总是要团圆的,所以父亲每年都是在北京过完大年三十除夕夜,初一一大早坐火车走,初三回来。

别看只是个老工人,每年回去,父亲都是一身簇新的裤褂,毛呢大衣披着,显得很有派头——穷也有穷的讲究,父亲一生爱面子,文化不高,但心气儿高,他是典型的老觉着当个省长都屈的人。

常听他说,他年轻时如何如何用自己挣的钱支撑着30多口人的一个大家。那时还不兴出外打工,不像现在。父亲的出外谋生就显得意义非凡。回老家把钱一撂,自己一个子儿不留。拆老房的时候,家里人发现房梁上、炕坯里到处是一包一包整整齐齐包着的铜制钱儿,很纳闷——父亲当年怎么会存下这么多钱呢?

父亲是一家人的主心骨,无论在老家,还是在北京的我们这个小家。他有杀伐决断的魄力,在一家人中极有威严。有父亲在,什么难处好像都能迎刃而解。由于他说话句句在理,办事一碗水端得平,所以大家对他的行为处事都心服口服。连老家我的两位大伯也惧怕父亲三分。这些我是知道的。

任谁也无法想象,今天的父亲与那时——往近了说,也就四五年的光景——简直判若两人,如今的父亲变得六亲不认,浑不讲理,甚至在儿女眼里都活得这么没有尊严!

奶奶在老家死的时候,父亲只身漂泊在北京。之前谁也没敢捎信给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怕他受不了。等父亲回到老家,奶奶的尸首已经停在门板上了。父亲急得眼睛往外凸鼓着,直奔灵前,拿脑袋砰砰撞墙,七尺昂藏的汉子,俯在灵前失声大哭。周围人在一边站着,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上前劝他……父亲对奶奶的孝敬所有人有目共睹,相信他没理由不为此悲痛欲绝。

在北京待了60多年,连他的儿女们都快成“老北京”了,可老两口依然乡音未改,还是一口纯正的定兴口音。我们印象里,父亲好像从没把北京的家真正当成过自己的家,他操心的永远是老家盖房、修家庙、迁坟的事,他在这里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有一少半为了儿女,更多的是为了老家,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回“老家”。

老家是他成为落叶以后,注定要归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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