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抬起眼，看着凤知微，戴了面具的少女，眸子云遮雾罩，看不清眼底神情。

两人目光相遇，各自调开，宁弈的目光垂在自己衣袖，随即淡淡道：“好。”

他不问是什么东西，似乎已经猜出。

凤知微抿唇一笑，笑意是凉的。

其余人不知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都急不可耐张望。

凤知微指指宁弈手腕，笑盈盈道：“借王爷佛珠一用。”

宁弈穿的是月白底镶金边生丝袍，衣袖宽大，寥寥绣几叶淡绿五瓣梅，清逸秀雅风姿夺目，众人都看不见他腕上戴了佛珠。

天盛帝笑道：“老六，从来也没听说你是在家居士，怎么突然信佛了？”

“前些日子七弟邀兄弟们过府宴饮。”宁弈笑道，“席间一人赠了一串，说夏天戴着不生暑汗，护心明目。儿臣最怕热了才戴着，倒不是做了居士。”

说着便捋袖，腕上戴着一串黑色佛珠，色泽古雅，被精致如玉的腕骨一衬，明明是那般庄肃的佛门之物，竟也鲜明里生出几分诱惑。

他伸着手，并不自己取下佛珠，而是抬眼笑吟吟看着凤知微，浓密长睫下眼神流光溢彩。

凤知微看着他。

他看着凤知微。

手腕平伸在半空，就是不收回。

凤知微暗暗咬牙，僵持久了只会越发尴尬，只好伸手去取。她小心翼翼地翘着手指，避免触及他肌肤。

旁边胡圣山突然笑道：“魏大人这兰花指翘得，真有女儿娇态。”

众人都笑起来，凤知微也讪讪笑道：“在下是家中第一个儿子，前面夭折了几个兄长，父母怕养不活，自幼当女儿养着，让各位大人笑话了。”

说着手下动作加快，指尖滑过宁弈掌心，忽觉宁弈手指一蜷，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一下。

这一挠轻若飘羽，欲颤还休。凤知微心中一惊一跳，下意识缩手，佛珠险些落地，只觉得脸上发烧，暗想不好，脸上戴面具还没什么，耳根一定也红了。

果然宁弈笑道：“魏大人真是细致人，捋个佛珠也如此小心。”

众人又笑，这回笑得却又不同，有人依旧心无城府，有人却目光一闪。

一个出身农家的贫穷小子，好像不应该是这种做派……

凤知微望进宁弈笑意沉凉的眼眸，坦然笑道：“魏知出身寒门，如今有幸得见天颜，更得王爷和诸阁老青眼相看，一时又欢喜又惶恐，轻狂之处，王爷海涵。”

“没事。”宁弈微笑，“我见着你，也是欢喜的，欢喜得竟至于惶恐了。”

众人都哈哈一笑，天盛帝此时的心思却还在凤知微的驯狼策上，这一番暗潮汹涌，虽换得他心中一动，却没有深想。

“陛下。”凤知微快速转移话题，上前一步将佛珠呈上，“驯狼二策，在于此。”

天盛帝把玩着佛珠，看见珠上图案有些诡异繁复，若有所悟，“呼克图教？”

“正是。”凤知微一刻也不想多待，把话说得飞快，“大越早先是草原部族出身，和如今的呼卓部出于同源，都信仰长生天呼克图教。后来部族分裂成仇，大越北疆辟国，呼克图教渐渐式微，被萨满教后来居上，但越国上层贵族大多信仰此教。微臣以为，不妨尝试些手段，在越国将此教推广。”

“那又如何？”

“好处有三。其一，呼克图喇嘛有‘二不戒律’，一不准僧人娶妻生子，二不准僧人参与生产；一旦大量青壮剃度入教，人口与战力便会下降。就算战时还俗，长久青灯古佛的生活早已消磨掉杀戮之心。其二，呼克图教义弘扬六道轮回，苦修此生，求来世福报安稳，信徒便有安于现状之心。其三，入教必须要有寺院，大量寺院可以将牧民拉下马背，滞留在固定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