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秋瑾:襟抱谁识?(2)

青苍 作者:耿立


高渐离击筑而攒击始皇帝的行动,早已和燕太子丹托付荆轲的事没有了关联。高渐离只是为友情负责,在始皇帝面前张扬的是一种义气的高度与纯度,一种对友情剖心的维护,一种不容丝毫玷污友谊的大美。所谓的权势所谓的武力所谓的鹰犬当道,即使你烈焰万丈,即使我玉碎,即使我碎为齑粉也在所不辞的高贵,是一种对政权的蔑视,是以一人之力,背靠友谊的出击。这种历史不多见的传承,我们在秋瑾死后,又看到了我们民族不死的精魂,好像这精魂又回来了。这种蹈历的激情多么令人感动,所谓的民气,所谓民族的脊椎,正是此之谓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史记》记载的那一天的故事,没有一个熟知历史的中国人不知道,没有一个熟知历史的人不能口吟那支慷慨的歌。但我们知道,那天为荆轲伴奏的就是高渐离,乐器就是那筑。《史记》里司马迁特意地记载了高渐离以筑送别荆轲时的演奏:“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虽然如今人们不再击筑,筑声也在历史的深处缥缈难闻,但那种精魂却在我们这片土地沉淀下来,一有合适的机缘,那友谊的筑声又黄钟大吕地飘荡了。

今天的西湖早已不知“变徵”之声的韵味,此时的西湖也少了风苦水寒。这冬日的午后,我从走过秋瑾灵柩的这个桥头走过。石桥还在,冬日还在,但近百年的时光,改变的是时空,不变的是对秋瑾悲剧的如血的追怀,但现在的西湖太吵闹,颜色太明亮,不合悲抑的心想。

我想到也是在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年的正月间,秋瑾与女友徐自华一起,在冬日的杭州,两人登临凤凰山吊南宋故宫遗址,登高送目,正故国的冬日,那时的西湖是肃杀的,正如当时的国运。

在寒冷中挺风而立的才三十二岁的奇女子,如一枝寒冬的梅,横斜在冬日,不是疏影黄昏,而是如瘦铁的枝干,在顽强地对抗着孤冷。我知道秋瑾是喜爱梅花的,她笔下的“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寒霜是此枝”,抑或就是她的影写,秋姿态,梅精神。

《秋瑾年谱及传记资料》提及过这次凭吊,说秋瑾此行目的是密侦城厢内外出入径道,绘军用地图,以备起义不时之需。然而,书中有一句看似跌宕闲笔的语句:秋瑾随后从凤凰山至岳坟,去看望一下心仪的民族英雄岳飞,“徘徊瞻顾,不忍离去”。就是这八个字,到底是唤醒了秋瑾心中的什么?今天我们无法一一揣测,但我们可以从同为秋社成员的陈去病在《徐自华女士传》中披露的细节找到答案:

“你是否希望死后也埋葬在西湖边?”徐问。

“如果我死后真能埋骨于此,那可是福分太大了呵!”秋答。

“如你死在我前,我一定为你葬在这里;但如果我先死,你也能为我葬在这里吗?”徐又问。

“这就得看我们谁先得到这个便宜了!”秋再答。

还不到一年,一语成谶。但我以为这也许是对岳飞的承诺,是一种对岳飞的追随。但即使秋瑾想到在乱世随时有必死的可能,她也许不会想到死亡来得如此匆匆,也许当时她和女友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头颅是不可随便轻掷的,秋瑾说埋骨在岳飞墓旁,伴着湖水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