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仅见的灵魂(2)

青苍 作者:耿立


武训,原本没有名字,张景樵先生《圣丐传》说其“幼失怙恃,家赤贫,遂流为丐。十四岁,初出为人佣工,主人欺其年幼,复为文盲,于算佣值时,伪示账册,谓其工资已先后支罄;训稍争辩,大遭斥责,遂愤辞去。居破庙中,行乞度日。训自受屈辱,郁结于心,尝自叹曰:‘贫家子之苦,乃至于斯乎!非读书无以自强,我已无望,今生一日得志,当尽力倡设义塾,以拯我同病耳。’自是日丐于市,夜绩棉线,得一钱,即储之,自惟以粗饼果腹,此其蓄志兴学之始也。”

当时鲁西堂邑县武家庄(现行政区划冠县)的这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就如一棵庄稼,随地出生了,姓武,无名,因排行而被人称为武七。八岁时,父亲病死,姐姐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幼小的他就随着母亲乞讨为生。武训年纪虽小,但对母亲十分孝顺,每逢要到干净可口的干粮,都一定带回去给母亲吃,从来不肯自己吃。每次随母亲路过学堂的时候,幼小的武七都要在学堂前停下脚步,问母亲为何他不能上学,母亲告诉他家里穷,付不起学费。有一天,武训鼓足勇气闯进学堂,请求私塾先生准许他免费入学念书。私塾先生不但不同情他,反而辱骂了他,并将他赶出门。电影《武训传》有这个镜头,小武训拿着自己学着卖艺人得到的几吊钱到学校求先生,被打骂出来。

十五岁时,武训来到姨父家做工,为富不仁的姨父没有因为他们是亲戚而给予些微的优待,反而变本加厉地让他多干活,却从来不给他工钱,还常常有事没事无端地打他欺侮他,把他作为宣泄物,对这,年小的武训都忍了。十七岁时,武训又到李举人家当长工。一天姐姐托人捎来一封信附了几吊钱,李举人欺武训不识字,把信给他,把钱吞了。武训过后知道提出质问,李举人不但矢口否认,还把武训痛骂了一顿。一次喂猪时,武训不小心把猪食洒在地上,就被打得遍体鳞伤。一年除夕,武训给主人贴春联,因为不识字,把春联上下贴倒了,主人认为大不吉利,拳打脚踢,又吵又骂,不许他吃饭,罚他一夜不睡觉,在风雪严寒中在院子里站了一个通宵。

武训在李举人家里做长工三年,李举人一直没给他发过工钱。一次,武训的母亲病了,万般无奈,他开口向主人讨要工钱。没想到,李举人拿出了一个假账本,硬说早把工钱付清了。武训不识字,气得目瞪口呆,悲愤欲绝,反被李举人诬为有意讹诈,最后,武训被李举人的家丁打得头破血流,并被扫地出门。

这次的遭遇对他打击太大了,受伤害后的武训在庄子上的小庙里昏睡了三天,就是这次,像有了神启,武训重生了。

武训是在黄土地上心怀神圣理想的人,命运百般磨折,他就像一个圣徒,必须在苦难与煎熬中,在孤独中,在忍耐与持久的努力挣扎后,才能看到那希望的降临。

破庙悟道后,武训变成了一个奇怪的乞丐,二十一岁的武训开始行乞集资,他手拿铜勺,肩背褡袋,烂衣遮体,边走边唱,四处乞讨,足迹遍及山东、河北、河南、江苏等地。后来这名垂千古的乞丐,就以肩背褡裢手拿铜勺走进了历史的记忆,走向雕塑。

武训一边要饭,一边唱着自己编的歌谣,鲁西人称“呱嗒嘴”。这些俚曲,像诗非诗,如唱的快板书数来宝,押韵合辙,朗朗上口,张嘴就来,随地取材,都是和兴办义学有关。无论白眼或歧视嘲笑,只要你问话,他都以唱歌作答;无论行走坐卧,都是唱,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疯癫一痴魔。

武训年轻时,以自己的劳力来换钱,无论什么活,修房挑水,打场拉耧,无论白昼黑日,无论风雨隐情,无论年节四时,吃的是要的饭菜,出的是牛马力,流的是从骨髓里浸出的汗和血。

武训如蚂蚁在尘土里爬着,尘土里有他背负重负的印记。武训唱着:

出粪,锄草,拉砘子来找,管黑不管了,不论钱多少。

给我钱,我砘田,修个义学不费难。

又当骡子又当牛,修个义学不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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