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男人相对论》 时光相对论(6)

男人相对论 作者:秋微


凤姐先是说了自己的祖宗八代,主要是为了表达跟那个负责人所在的地区有传统渊源,然后她又察言观色照着负责人的样子说了她的个人爱好,说得两个人特别相见恨晚。那个常年生活在城乡接合部的中年干部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酒还没上桌,他脸上就已自动漾起了一轮轮由心而发的迷醉。等一瓶清酒拌着凤姐的几个小段子下肚之后,他被逗起了酒兴,开始主动豪饮。

凤姐一看这阵势正中下怀,就用眼神命令我发挥陪酒的作用,而她开始讲荤段子。

凤姐有很多行为举止都令我反感,其中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特别爱讲荤笑话,一有机会就讲,换着花样用各种方式讲。

等她的荤段子开始升级,我没有选择,只得赔着笑脸,在那些让我如坐针毡的黄色笑话中喝了很多酒,表现得相当有工作诚意。

在那之前,除了为抵抗房事之外,我对酒既没兴趣也没经验,而我们家常备的也只是普通的红酒。所以,对清酒有多大后劲以及能造成什么结果,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等忽然被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袭击时,我已经着实醉到一定程度了。

凤姐遣人扶我去洗手间,那个同事怕耽搁久了凤姐责怪,就把我丢在那儿,自己继续回去陪酒。我在里面翻江倒海地吐了二十分钟之后,踉跄着走出来趴在门口的洗手池前面洗脸。

正洗着,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试探地叫了声:“林姐姐?”

我摇晃着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青年。

那男青年看我抬头,就微笑了,笑得有些羞涩,眼睛眯成一个弯度,弯出一条迷人的弧线。

我努力眨了眨眼,在镜子里调整焦距重新看了看,酒精含量过高的记忆库里还是什么结果都没搜出来。

“我是郑天齐。”他笑着说,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我认不出他表现得很大度。

哦,天齐。我心想,也努力让自己微笑。

那是我有意识的记忆里对那天储存的最后一幕。

“你怎么还能认出我呢?”后来我问天齐。

“其实你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我姐房间有你们的合照,我常能看到。”

“那你怎么知道我家呢?”我又问。

“唉,还说这个,你也太不小心了,你钥匙上贴着门牌号,门卡上本来就印着小区的名字。随便谁都很容易找到,这样很危险的!”

我是个没有也不愿意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女人,这也是随便谁都能很容易看出来的。或许也同样危险。

等那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我好好地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卧室里充满酒气,很像艾伦还在时的某些光景。那光景,让我在孤独地醒来之后无限地怀念起他的好来。

我头痛欲裂,悲伤与疲惫参半,抬头看床头的台子上放着一杯水,也懒得思考,端起那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心里默默感激。因为在那个时刻,那杯水几乎成了我全部的需要,也帮我冲淡了所有情绪。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凤姐一来就在办公室当着所有人宣布说,我昨天喝到一半去厕所吐,回来的时候就从外面找了个帅哥来挡酒,说那男孩子执意要立刻带我走,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他一气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

凤姐好像因此对我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描述的时候眉飞色舞,她讲的情节非常曲折,像个武侠小说中的片段。

我没告诉凤姐那男孩是天虹的弟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也没打算把这些告诉天虹。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接到天齐的电话,他表现得十分关切,问我的情况,我说都很好,回答得很简短很客气。本想回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他大概等着我问他送我回家的情形,我也没问,也实在不想知道自己有过多么不堪的形象——在一个曾经形容我“仪态万方”的人面前。

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故意忘记了。我在那个阶段很抵触跟任何新朋旧友关系的递进。

主要的原因是不想提醒自己,那段日子,有多孤独。

人往往就是这样,在真的缺乏被关切的时候,才最容易抵触关切。实在是,那些水波荡漾的关切,会更加提醒我们,原来切实的生活是如此凛冽和那么需要关切。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