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凉子那么在乎他，我们再来说说叶理吧。凉子说，叶理现在在拉萨，带着七八个日本鬼子。喜欢日本的凉子也将日本人叫做日本鬼子。

叶理一年有八九个月都是在外面，他不像凉子那么喜欢日本人，他亲口跟我们说过，他讨厌日本人。他说，本来不讨厌的，在日本待了三年，就讨厌了。

讨厌日本人的叶理现在在喜玛拉雅山的山脚下对着一群小羊一样跟着他的日本人巧舌如簧。叶理很多次地说起日本的游客像一群羊。

你让他们八点钟结合，七点四十五保证人全都到齐了，没有一个会迟到，人家他妈的那才叫集体精神。很少听到叶理夸日本人，还是那样地心悦诚服。

开始还不觉得，带一次国内旅游团队马上就比较出来了。我靠，我的这些同胞们，拖拖拉拉、一盘散沙，八点集合有时候你能等到九点，你说迟到自己负责都没用。总有那么几个人以为自己出了钱的你不敢不等他，跟着他们一星期，能把你累死。带一个国内团队比带十个日本团体还累。

那你还恨日本人？凉子很天真地问。

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的。我看着他们彬彬有礼的样子就觉得假，我操他奶奶的，我才不会被他们的假相迷惑，我看到了他们太多的真实嘴脸。我在东京街头晃荡的时候，没有人会给我一块面包，他们像厌恶一条野狗一样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现在我常常看着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很面熟，我想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丢给我一百日元硬币还嫌我车没擦干净的家伙。叶理的爱恨转换在一刹那间，而且都很强烈。

我问他，你在日本是不是觉得自己像城里打工的农民。

不一样。叶理斩钉截铁地说，我去的时候那叫个前程似锦啊，飞机飞到了天上，感觉自己多么伟大，未来多么美好。用你的话说，那叫理想对吧？可是只过了半年，我他妈的想到理想之类的词就觉得自己幼稚，我完全沦落到了以打工挣钱为目的的境地。我开始后悔，我的父母一生的积蓄我凭什么毫不犹豫地就交到了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手里？我为什么要把钱交给他们还要受他们的气？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傻逼，被人欺骗既不敢声张又不甘心的大傻逼。你在日本看到新闻里那些杀人的、骗钱的中国留学生，可恶吧？不，一点也不可恶，他们跟我一样准是后悔了，但是他们比我有血气，他们不想让人白白地欺侮，他们要拿回自己应得的。谁过得好好的想着去杀人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