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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那些花草(2)

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作者:宁远


老家附近有个镇子,名字叫柳贤,五六岁的时候我们村子有个姑娘嫁去柳贤,我和表妹跟着父母走在送亲的队伍里。路程很远,不是电影里演的那样隆重而热烈,大家穿得体体面面的,新娘嘻嘻哈哈的,阳光打在身上懒洋洋的,一路说笑着走过去。走了好久还没到,我和表妹都累了,不想走了。这时候我妈说,加油,翻过这个小山坡就是啦。果然,山坡另一端人声鼎沸,迎亲的大部队已经依稀可见。

这个时候看面前这个小小的山坡,小路的两旁开满了野花,路边的花儿好美。其中一种花儿好看得心颤,花瓣硬朗,风吹过来花枝倔强地招展着。我们一边走路一边收集了很多花种,拿回家种在房前,第二年春天就开了,不知道名字,我和表妹就叫它柳贤花。每次我们回忆童年,一提到“柳贤花”这三个字,彼此心里就装满了美好的感情。去年又提起,问了很多人,又百度,才确定柳贤花的学名叫百日草,居然是阿联酋的国花。

我家背后梯田的田埂上有一种粉紫色小花,很小很小,豌豆那么大就是完整的一朵。每年初春这种紫色小花就成千上万开满了田埂,远远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紫。那时候我们几个小朋友常常在田埂上疯跑,有一天弟弟小杰说,要是冬天下一场粉紫色的雪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从此这种野花就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紫雪花(幸亏弟弟现在在银行工作,不然我们家族最会写字的人就不是我,是他了)。

也不是每一种野花野草都没有名字,村子不远处有一个山坳,在溪流的上方长满一种带刺的植物,从秋天开始,树枝上结满了红色的小豆子,到冬天将尽才罢了,大人们都管这小红豆子叫“斗争粮”。据说在阶级斗争和大饥荒年代,小豆子摘下来,用石磨碾碎捏出饼蒸着吃,这些“斗争粮”救了全村人的命。到我们这一代,只是当零食生吃了,酸甜,并且一点点涩口。对我们而言,更大的用途是可以当做珠子串成项链,红红的一串挂在手上或者胸前,美美的,晚上睡觉都不舍得取下来。

成都郊区发现了不少“斗争粮”,很兴奋地串了一串戴在手上发微博,引来好多人围观,这才知道原来在别的地方这红小豆子还有更多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讲不完的故事:水茶子,救兵粮,赤阳子,红子,圴良,豆金娘,酸米米……

哦,对了,前面提到过长在红山茶旁边的带刺覆盆子,我也是前几年才知道原来我们从小吃到大的“刺泡儿”还有这么一个洋气的名字。“泡儿”是我们那里对野生可实用小果子家族的统称,除了刺泡儿,还有桑泡儿,马桑泡儿,黄泡儿,黑泡儿,蛇泡儿,糯泡儿……这里面呢,除了马桑泡儿吃多了要拉肚子,别的泡儿都是记忆中最健康美味的零食,每一种都是一段回忆,它们串起了我的整个童年。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每次回忆童年,那么多美好,以至于每每从回忆中抽离便生出悲伤:那些闪光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而另一方面,一个有花草相伴的童年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底色,每当碰到不顺利,遇到非难和误解,我又总是会这样安慰自己:一个拥有充沛童年时光的人,总不能对当下要求过多。

感谢那些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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