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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清华学生原创优秀作品·微观清华:《清新时报》创刊十周年纪念文集 作者:赵曙光,陈之琰,岳廷 等编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文/刘骏遥 沈斐 陈琴

【清新回眸】

名家辈出的清华园,故居也格外集中,或一处被好几位名人居住过,或一位名人先后居于清华园的不同院落。

我们用这些或归于落寞或依旧辉煌的民居串联起清华那些大师们的那些故事,抚摸逝去年代的脉搏,追寻先生们的精神和足迹。或许,这篇文章会引起你对清华旧人和旧事的些许感怀,那么就骑上车,到清华园的各个角落逛一逛吧。

你可以去北院遗址。8栋住宅1座会所,这里曾经的主人包括梁启超、叶企孙、朱自清、陈岱孙、施嘉炀、华罗庚、钱三强、蒋廷黻、汤佩松等。现在清华园的北院已经被一片芳草地所代替,故人足迹难寻。

你可以去甲所。现为招待所的甲所以前是校长的居所,梅贻琦曾居住多年。

你可以去照澜院。梅贻琦、戴志骞、杨光弼等首先入住,赵元任、陈寅恪、张子高、马约翰、俞平伯、张申府、袁复礼等也相继安居于此。这里一直作为教职工的住宅,是清华园中保存最完整的故居群。

你可以去西院。50多位著名学者先后在此居住,王国维从这里走到颐和园投湖自尽,朱自清由此漫步近春园著成名篇《荷塘月色》,这里也是邓稼先、杨振宁等名人在清华时的居所。

你还可以去新林院。梁思成和林徽因住在8号,张荫麟、陶葆楷、金岳霖、侯祥麟、王逊等先后在71号居住,12号先后住过吴有训、陈新民、冯新德。梁思成、林徽因和金岳霖的故事,就是在这里上演。

骑车在清华园穿梭,不知不觉间你就会闯入一位大师曾经的宅院,或者名人如今的居所。在不经意间触摸到历史和未来,这就是清华。

(2010年4月16日,第80期,B1版)

新林院8号,曾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先生的住所。穿过植有古木的小院,老屋如今是家可免费阅书上网兼营咖啡红酒的书吧。菜单上两位先生静默地微笑,古旧的地板和废弃的开关坚守着老宅的过往,从房顶垂下的红色布轴隐喻着诞生在此的一段关于共和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历史。

墙上展览着北京老城的照片,主题是“残片古城——拾捡我们的昨天”。而在清华,在照澜院(旧名“南院”)、新林院(旧名“新南院”)、西院和北院,那些隐没于现代建筑群中的名人故居,它们的昨天又能否被拾捡呢?本期让我们先走进清华“国学四大导师”的故居。

新林院旧居铭牌 沈斐 摄

照澜院1号:赵元任故居

1925年,33岁的赵元任作为受聘于清华国学院的最年轻的导师,携全家入住新落成的教授住宅——南院(即照澜院)1号。

从1925年到1938年侨居美国,赵元任先后在国学研究院讲授方言学、中国音韵学、中国乐谱乐调等课程,并兼任哲学系教授,讲授伦理学。

据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特约研究员姚雅欣描述:“南院1号由北、西、东三座建筑组成,半开敞式风格,而非中式围合的院落。正房前檐出廊宽敞,面向树木茂密的小路。”

如今,从正面望去,老宅门前的平台上摆放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些杂物,角落处垒起了一堆蜂窝煤,立柱间牵起了绳子,上面挂着晾晒的衣服。走近,可以看清蜂窝煤旁的告示牌的字样“這就是污染源,何時裝上暖氣”,和墙上的门牌号“照瀾院1號”。

进入门厅,屋内的住户隔着门玻璃说道:“这里不对外出租。屋里住着三户学校的教职员工。”当被问到是否了解这里是名人故居时,她点了下头。

步出老宅,南院门外,二校门对面的桥头上,如今的纪念品摊位曾是“小桥食社”的所在。这是由赵夫人杨步伟和另几位教授夫人所组成的“三太公司”经营的。

闲暇之余,赵元任会组织师生参加“琴韵歌声会”,为“振兴戏剧社”改译并导演西方幽默剧《三角》等。此外,1926年5月,他曾在《清华周刊》上发表过《语条儿》,在18条庄谐并重的“赵语录”中,有一条写道:“现在不像从前,怎见得将来总像现在?”

照澜院2号:陈寅恪故居

1926年7月,36岁的陈寅恪,孑然一身,来到清华园任教,并入住南院2号,与同属国学研究院的赵元任成为了邻居。这一住就是八年,在这些岁月里,陈寅恪觅得了伴侣,寻到了挚友,也开启了他的学术事业。

如今,陈寅恪的故居被深锁在浅蓝色的铁门内,唯有从隔壁的1号才能依稀可辨美国乡村别墅式样的老宅风貌。屋内的一株老树探出头,伸展着枝杈。铁门上没有标示住址的字样,从左右两栋屋子的门牌可以推断,这就是照澜院2号。走到屋子的侧面,可以看到一间和原来的砖木结构毫不相称的棚屋。棚屋的南面垒着一堆黄沙,透过其南侧的铁门,可以望见院落里的另一间棚屋和一些建筑材料。

当年,陈寅恪同赵元任两大导师毗邻而居,老宅见证了他们的友谊。搬入教师住宅时,赵元任丰富的藏书成了问题,当时单身的陈寅恪便将住房匀出一半给赵家,解其燃眉之急。而陈寅恪也因尚未成家,就时常在赵家用餐。赵夫人杨步伟女士还曾对陈寅恪开玩笑道:“你这样下去总不是事!”他则笑答:“虽然不是永久计,现在也很快活嘛!有家就多出一大堆麻烦来了。”赵元任就说:“不能让我太太老管两个家啊!”

在清华园的日子里,无生活之困、战争之扰,且有亲友学生相伴,陈寅恪在学术上成果丰硕。据统计,从1926年到1937年,他发表了50余篇学术论文与序跋,后来战时所发表论著的研究工作也多是在此阶段内完成的。

北院1号、2号:梁启超故居

20世纪90年代初,清华为建设“图书馆区”拆除了北院的大部分,仅存16号朱自清故居。因此,国学院的另一重要导师梁启超先生的故居已经无从寻访。

梁启超晚年从政坛退隐,于1925年9月搬入清华园北院2号,后在清华国学研究院复归学术人生。

搬进新居后五天,梁启超在给子女的信中写道:“以后便常住校中,你们来信可直寄此间,不必由天津转了。校课甚忙——大半也是我自己找着忙——我很觉忙得有兴会。”

梁启超在国学研究院讲授儒家哲学、历史研究法、荀子、王阳明,又为大学部诸生讲中国文化史,同时为燕京大学讲古书真伪及其年代。据1925年考入清华大学研究院的周传儒评价,此时“实为一生用力最专、治学最勤、写作最富之时间”。

梁启超的助教蒋善国回忆:“盖任公先生生性好动,所谓自强不息者,其在研究室草《中国文化史》讲义,每日约三千言,并指导研究生一切功课。此外每日为松坡图书馆鬻书捐助基金,挥毫不辍,而每晚又必与家人弄麻雀牌,以资消遣。”由此他认为先生得尿血症“纯由于劳累过度”。

1926年9月,梁家从北院2号迁往1号之时,梁启超的身体状况已越来越差。到1928年,在屡次住院和修养后,子女劝他辞去清华教职,他说:“虽不能摆脱,亦无妨,因为我极舍不得清华研究院。”

梁启超最终在1929年1月19日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七岁。其时,“清华毕业各研究生全体素服,虔哀祭悼”。

西院42号、43号:王国维故居

老清华的教职员工宿舍共分三院,北院的西式平房大部分为外籍教授所居住,赵元任、陈寅恪等较为年轻的学者住在南院(今照澜院)的西式小楼中,古香古色的西院中多为年龄较长的教授和职员。王国维先生1925到1927年在清华任教时,就住在旧西院16号和18号(现西院42号、43号)。

据王国维的女儿王东明回忆,16号是王国维研究写作的地方,“书室为三间正房的西间,三面靠壁全是书架,书籍堆放到接近屋顶,内间小室亦放满了书”。18号为家人饮食起居之所。

现在,西院43号的门牌很不起眼地钉在一座半是红砖半是青砖的小屋上。屋子以石棉瓦为顶,装着白色塑钢推拉小窗,外墙的一角印着小广告,不知是不是近年来所加盖的。

在王东明描述中因为母亲爱花而在春天来时“满院生香”的后院,如今近半被一个堆放废品的棚屋占据,旁边杂乱地种着些竹子和藤本植物。

在清华的两年是王国维精力充沛、学术研究成就卓著的时期。他的研究和讲课内容为宋代金石学、近三十年来新发现、中国历代之尺度,更以较长时间讲演古史新证、《尚书》、《仪礼》、《说文》部首等。

周传儒认为这样的课程设置“足见海宁认为后生治学,当以小学、经学为主,而归本于史”,“在这些方面,海宁真不愧为泰山北斗,令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1927年6月2日,王国维照常走出西院居所,怀藏遗书,自沉于昆明湖。学术界无不为之扼腕。

(记者手记)

记录被遗忘的角落

刘骏遥

我身边的众多同学在清华读了四年也不知道学校里有个新林院。跨过二校门,园子南部一大片教工老住宅区是学生们鲜少涉足的地方,清华的另一面所在。这里,被改建和加盖的破旧院子里有出租给众多“外来者”的便宜床位,杂乱的摊贩和尘土飞扬的道路宛如清华东北门外的城中村庄——八家。

如果不是因为一条梁思成和林徽因新林院8号故居被改造成咖啡馆的小新闻,我也不会注意到这些房子,发现杂乱背后印刻的闪光名字和丰富宝藏。赵元任、陈寅恪、梁思成、俞平伯、梅贻琦,都曾在这里工作生活。历史和现状,对比强烈。

我和沈斐在做完梁思成和林徽因故居的稿子后,对清华校园近代教师住宅的保护产生了兴趣,又碰上陈琴师姐的邀请,就开始寻访“四大导师”的故居。照澜院和新林院之外,西院和胜因院等也情况相仿。

越走近这些老房子,越觉得可惜。任何一座故居,放在别处都将是备受重视的文物,在清华却由于种种原因被遗忘了。我们把沉重的心情放入稿件对“四大导师”故居现状的白描和历史的爬梳里,期望通过这种对比式的“陈列”引发思考。

没有放入文稿的是采访中贯穿始终的两个问题:为什么名人故居没有得到有效的保护?解决的方案是什么?房屋产权状况复杂看起来是保护的障碍之一,但似乎并不能成为不保护的理由。校史馆的姚雅欣老师四处奔走呼吁整体保护清华近代住宅群,强调这些故居作为厚重的中国近代学术文化景观的传承意义,提出全面勘测、挂牌说明、居民参与、整合其他文物、建立小型展馆等保护方式。而学校基建处副处长跟我们说:“清华的名人太多了。对于故居的保护不是很好协调的。不是说挂牌就能解决问题。”学校对老建筑的修缮优先保障教学和科研用房。“如果单位用房的需求比较急迫,就会先修。”这种着眼实用性的角度与强调文化传承和社区作用的理念是非常不同的,也反映在了校方的做法上。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旧故居看起来跟各类“重大科研项目”相比实在太不起眼,不了解这些老房子的我们也一样在清华过得很好。不过,清华的历史和中国的大历史是紧密相连的,这些老房子里发生过不少“大事”(例如,新中国的国徽就是在新林院8号诞生的)。并且,作为学生,我们终究是生活在清华园这个大社区里。只有当我们了解脚下身边的土地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才能明白为什么这片土地现状如此,并对她产生联结和感情。只有理性上了解、感情上联结,我们才能更加自主地选择,更加活跃地参与,真正成为社区的一分子。这样看来,校史虽小,故居虽破,也是带着沉甸甸的价值。

稿件刊出时,姚雅欣老师同一主题的新书《识庐:清华园最后的近代住宅与名人故居》也刚刚出版。两年后,当我毕业离开清华园,打着名人故居牌的新林院8号咖啡馆倒闭了,二校门以南一切如故,大师们的故居仍旧鲜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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