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祸不单行

我到人间只此回:绝代民国剩女吕碧城 作者:林鸣宇 著


祸不单行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平静的人生不为人知地酝酿灾祸,然后突如其来的时候,谁又能安之若素?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儿时无邪,即使受了早教多看了些诗词歌赋,把那些情长意短的句子熟读成诵,到底纸上得来终是浅。

看他在对面蹦蹦跳跳,嬉笑怒骂一派天真,吕碧城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个小男孩会和自己有什么玩伴之外的干系。他姓汪,是邻家乡绅的儿子,年长碧城两岁,长得虎头虎脑,成天吆五喝六地玩闹,心无城府的样子。

她时常和他在一起玩耍,过家家、玩石子、拍泥巴、编花环……那一丝一缕的浓情蜜意,原以为只不过是童年记忆里的插曲,会被很快忘记。可那天,他家竟然请了媒人,喜气洋洋地上门提亲,父亲也欣然应允了!

此时,碧城不过9岁。朦胧的,她对婚嫁的事还是一知半解,一切都由父亲做主,而父亲又是爱她的,似乎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大家都是这样的,小小年纪就有了婚配,虽然只是订婚,不过也明确了归属,她是他的未婚妻了,如果没什么意外,她和他以后要结婚生子,然后像所有夫妻那样,在吵吵闹闹中过凡夫俗子的生活。

大家熟得很,他看起来也还精神,虽然暂时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既然父亲同意了,碧城也默认了,反正成婚还远着呢。大家再在一起玩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不用再忌讳男女有别,这似乎是件好事。

只是,再玩过家家,他对她主人般大呼小叫,她心里既有些别扭又有些欢喜,原本无所用心的游戏,莫名地让她新奇而憧憬。

他大大咧咧来拉她的手,她任他拉着,他说去哪儿,她就跟着,他少年老成地看着她,眉梢眼底都是喜色,他说以后怎样怎样,她都以为无可置疑。

路是铺好的,往前走就是了。所有的人都曾这样以为。

可惜,铺好的路也会出状况,随便一个理由就能让人找不着方向!

转眼四年过去了,碧城13岁,他15岁,都已不再是垂髫小儿,对情事的懵懂也渐至明朗,眼见着婚嫁将近,碧城惴惴不安又满怀期待。

不想,父亲在这时生病了。病来如山倒,不过几个月,前时精神矍铄的父亲就奄奄一息,大有去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大家子人顿时乱了套。

吕家没有子嗣,几个女儿分属各房妻妾,这会儿一看情势不结,纷纷明争暗斗,算计起家产来。家有不和外人欺,族人们一看昔日令他们眼红的吕家风雨飘摇、有利可图,全都穷凶极恶起来,为侵占吕家的家产不择手段。

内忧外患当前,吕家曾有的繁华盛世如海市蜃楼般虚空下来。碧城的母亲严氏六神无主,痴盼病重的丈夫能药到病除,可惜,吕凤岐日薄西山,越发不济了。

家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外人虎视眈眈、旁敲侧击,一直如温室般花朵的吕碧城也茫然不知所措。她照顾着形销骨立的父亲和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仍然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深秋时节,父亲吕凤岐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子欲养而亲不待,还没等吕碧城从这样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早已急不可耐的族人们如狼似虎地冲进门来,伙同匪徒强行幽禁了母亲严氏,把吕家上下抢了个精光!

吕碧城虽然侥幸逃脱,但噩梦般的现实,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她原本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族人们贪得无厌,瓜分霸占了吕家的财产,却并不打算放了母亲,他们无耻地住进了吕家的大宅子里,享受着前时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一切,没有人想起已是孤苦无依的吕碧城。

无家可归,无人可依!

突然间,她由一个父疼母爱的大家闺秀变成了街头的流浪儿,饥饿难忍,形影相吊。她焦灼地期盼有人能帮她,可举目无亲!怎么办?她想到了那个未婚夫,小有势力的乡绅之子,他应该是可靠的吧。

却不曾想,他避而不见!

吕碧城愣在门外,看那门上锈渍斑驳的环形铜锁,彻骨的寒意长驱直入,直把她冻僵在原地……

失了这最后一线希望,她不知该将求助的手伸向何方,仓皇四顾,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她的伤感和绝望,泪水,只能倒流进心里……

母亲和四妹坤秀被迫饮鸩的消息传来,令吕碧城姐妹顿觉天旋地转,大姐惠如哭得六神无主,人亦几度昏厥,碧城抱着大姐,在天塌地陷间的惶恐中,紧攥着拳头忍着愤恨,一颗心似被穿孔而透。

飞来横祸,她们姐妹尚未成年,在这世态炎凉的人世间,她们该向谁求助?

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吕碧城无计可施,愁苦之间,她突然想起父亲的故友樊增祥,便急三火四写了封信,把家里的情况如实告知。

可是,信去如鹤,数日杳无音讯。吕碧城欲哭无泪,心急如焚。

母亲和四妹被人救醒,现在仍然命悬一线,而她却束手无策,这一份折磨,真要把人逼疯一般。

“碧城!”

天意垂怜,樊增祥竟然亲自率兵前来。

时任江宁布政使、两江总督的樊增祥曾和父亲同榜进士,看到吕碧城的来信,深为震惊,便一路快马加鞭,急急赶来了。

她哭诉,他倾听。

老友故去,樊增祥倍加伤感,宽言抚慰后,许诺为她排忧解难。

恶人从来都是欺软怕硬,当政府官员听命前来查办,族人们才老老实实认了错,释放了被囚禁多时的严氏。只是,他们贪婪成性,找了各种理由昧下侵占的财物,拿出来的只有寥寥无几,吕碧城孤儿寡母的,也只好忍气吞声。

接下来便是给父亲办丧事了,里里外外,几乎全靠吕碧城一人打点。幸得樊增祥的帮忙,丧事办得有条不紊、得体周到,那些包藏祸心的族人见状,也纷纷前来吊唁,惺惺作态的模样让吕碧城对人情世故又多了一分参悟。

一场疾风骤雨之后,总算云开日出了,回首那些祸不单行的日子,吕碧城心有余悸,她为家里能熬过这一劫而庆幸,却不知道更大的烦恼会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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