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专及其他

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作为尚书公后人的房客，住在西皇城根的后院中，常常到前面正院中去借打电话，电话在廊子上，隔着玻璃窗，一边打电话，一边可以看到房中墙上的一幅画，是白石老人的荷花，是一幅狭长的立轴，绫边作瓷青色，配上白墙，十分高雅。当时我什么也不懂，只是看了很爱，而且知道房间的主人，尚书公的女公子在艺专上学，是白石老人的学生，这幅画是老师画给学生的。当然女公子名门闺秀，经济富有，这幅画是送了老师钱的，并非白画（据传白石老人不论多熟的人，画完画，总要要钱，熟学生同老师开玩笑，故意不给钱，老人会拉着这人，用手掏他的口袋，翻他的皮夹子，是十分风趣的）。由于这幅画，使我混沌的顽童，懂得了羡慕画，知道了“艺专”的名字。后来我上了中学，下午放学，不坐车，与同学串胡同回家，不走北面新皮库胡同，而走南面京畿道，弯到舍饭寺出到大街上瞎逛，这样就常常经过国立北平艺术专门学校门前，有一次和一位高中同学一起走，他说他认识人，还带我们一两个小同学进去看了看。路西的大门，进去全是带走廊的大院子，只记得有三间东屋，房顶上把瓦和椽子都去掉了，改装上毛玻璃，还拉着白窗帘，有些像当时老式照像馆的摄影室，我看了感到十分好玩，同时想起当时北京的一句俗话：“房顶上开窗户，六亲不认。”这样艺专的这间写生教室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说完北平大学其他学院，还必须说一下“艺专”，因为它也包括在“国立九校”之中，原来想立为国立北平大学艺术学院的，它的前身是北京艺术专门学校，这也是一所老学校，早期著名的陈师曾、王梦白等艺术大师都曾在这里任教，三十年代就已成名的画家王雪涛、王友石、李苦禅等位，都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北平大学区筹建之初，把它也并入到北平大学机构内，名为“艺术学院”，并定院长为徐悲鸿氏，当时南方艺术教育，刘海粟在上海，林风眠在杭州，徐悲鸿在南京，都是留学法国的大师，各有势力范围。徐不能到北平主持校务，便由汪申（汪慎生）代理。

北京艺术专门学校原拟并入北平大学改为艺术学院，其后北平大学区取消，大范围的北平大学组织也失败了，就改为小范围的北平大学，这样仍把艺术学院脱离北平大学，改组为北平艺术专门学校，学生不答应，掀起“艺术学院恢复运动”，因北平大学校长办公处已无人负责，艺专学生直接到南京教育部请愿交涉，教育部答应恢复“艺术学院”名称。但这一许诺好像没有实现，或后来又有变化，总之在一九三五、一九三六年间，还是叫“专科学校”，而不叫“学院”，我与同学进去闲逛时，就是叫“艺专”的。后来演电影出了大名的张瑞芳，当时正在这个学校上学。

据有关资料记载：校址在前京畿道十八号，校长是严智开。并注明“二十三年一月奉部令筹备，七月成立。学生一百七十三人”。据注解看，好像是过去艺术学院停办后，这里又新办的，当时各种学校人事关系、历史背景均甚复杂，学潮此起彼伏，为什么停办？为什么开办？为什么不是一个传统？这些都已说不清楚，也不必说清楚了。

艺专有国画系、西画系、雕塑系、音乐系等，当时北平不少名画家都在艺专教学，如齐白石、陈半丁、徐燕荪等位。不少美术界的著名人士都是留学法国的，有几位留学归来，不走海路走陆路，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归来，绕过当时已成满洲国的东北，来到北平，留在艺专教书，如后来献身敦煌艺术的常书鸿氏，一九三六年秋季回国后，即任艺专西画系教授、系主任，直到“七七事变”，在他回忆录《铁马响叮当》中写道：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那天，我照例和几个学生到北海公园画画，忽然听见了炮声。有人说，日本人向我们开火了。我赶忙收拾起画具往家里走。卢沟桥事变以后，几个画界的熟人碰在一起议论，大家都说，现在时局太乱，北平大概呆不住了，还是往南去吧……

北平艺专也向后方迁移了，先到江西庐山牯岭，后来又到湖南沅陵，和内迁的杭州艺专合并，组成“国立艺专”，留在北平的艺专部分人员，沦陷后敌伪也办起了艺专，校址迁到东单裱褙胡同，直到抗战胜利后徐悲鸿氏回来接收，又办起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

文化古城时期，艺术教育除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而外，还有不少私立的艺术学校，一是张恨水办的北华美术专门学校，地址在东四十一条，校舍据说是清代裕禄的房子，十分精美。张氏在其《写作生涯回忆》中写道：

二十二年夏季，我又回到了北平。我四弟牧野，他是个画师，他曾邀集了一班志同道合的人，办了个美术学校。我不断的帮助一点经费，我是该校董事之一，后来大家索性选我作校长，我虽然能画几笔，幼稚的程度，是和小学生描红模高明无多。我虽担任了校长，我并不教画，只教几点钟国文，另外就是跑路筹款……不过学校对我有一个极优厚的待遇，就是划了一座院落作校长室。事实上是给我作写作室。这房子是前清名人裕禄的私邸，花木深深，美轮美奂，而我的校长室，又是最精华的一部分，把这屋子作书房，那是太好了，于是我就住在学校里，两三天才回家一次……多看一点书，每当教授们教画的时候，我站在一旁偷看，学习点写意的笔法。并直接向老画师许翔阶先生请教。

除此之外，还有著名的熊唐守一女士办的北平女子西洋画学校、方鬘云氏办的中国古法书画传习所，林实馨办的林实馨诗文书画研究馆，以及人数较多的私立京华高级艺术职业学校，这个学校和商务印书馆在虎坊桥办的京华印书馆有关系，培养了不少美术印刷专业人员。

在先农坛外，还有一所体育专科学校，是民国十七年在体育社、国术馆的基础上成立的，校长许靇厚。分必修科和选修科，三年毕业，民国二十三年立案，专门培养小学体育教师，倒毕业了不少学生。对当时体育教育很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