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堂食爱情

做自由的龚丽娜 作者:赵牧南 著


堂食爱情

1. 堂食

故事发生在去年,春天,洛杉矶。

周五下午,老板宣布去度假了,同事们都提前下班回家。榴莲的主管是法国人,也叫住榴莲说:“你今天就破例一次,不要加班了,enjoy your great weekend!”榴莲受宠若惊,急忙给常吃的中餐厅打了电话:“咳咳,姐姐是我……对对,最近忙,好久不来了。你一切都好吧……嗯,醋溜鱼片,家常豆腐,再加一个什锦海鲜。路上会堵,四十分钟后我到。”榴莲开一辆老款的沃尔沃SUV,她利落的短发,像极了徐克的前妻施南生。榴莲是一天定点吃三顿饭的女人。她从不要求delivery(外卖),经常pick up(自取),一个人的时候避免dining in(堂食)。

路上很堵,可以理解,毕竟是周五下午。榴莲刚被一个皮卡超车,堵住前路,榴莲习惯性地猛按喇叭,嘴里还在高唱张惠妹的《哭砂》。一首悲情歌被她唱得很像《还珠格格》的主题曲一般荡气回肠。榴莲堵在路上有点着急,她最怕等别人,也怕让别人等她。

榴莲之所以甩了前男友,就是因为受够了在电影院门口等他。每次他的借口都是去停车。榴莲心想,开玩笑吧,停车需要这么久?要知道周六下午三点多钟的电影院,停车场压根没有几辆车。榴莲每次和他约会都是自己开车去,选三点场次的电影就是因为人少。一部电影看到下午五点,去吃晚饭的路上也不堵车。老美都是七点吃正餐,餐厅五点多钟也不需要订位子。榴莲总能科学地控制约会效率,也自省追求效率的背后就是爱情的失败。

中餐厅现在正好没有什么人,有一个男人在自斟自酌。榴莲和老板娘聊了几句,签了账单,就准备走人。老板娘一口广东腔普通话:“黄小姐,你路上来回这么久,干吗不让我们delivery?”榴莲愣了一下,然后笑笑:“我不喜欢在家里等。等的时候无所事事,还不如路上听听歌。”老板娘不懂她的逻辑,看着榴莲自拿外卖还填了小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榴莲这个人啊,不喜欢麻烦别人的背后,是不喜欢被别人掌握进程。榴莲要吃饭是榴莲的事情,她什么时候吃到以及在哪里吃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她现在就想吃饭,为什么不乐意把时间用在吃饭这件事情上。去吃饭,和在去吃饭的路上,这是一件事。

走的时候,打包盒的塑料袋忽然破了,几个袋子猛地掉在地上。老板娘急匆匆地跑过来,帮忙收拾,然后和榴莲商量说:“榴莲,你在店里吃,好吗?我给你再送两个凉菜。我看这菜也不热乎了,再等你到了家……”榴莲好脾气地点点头。她刚坐下来没有多久,老板娘就开始放一个国内很热的歌唱节目。这一集榴莲恰好没有看过,她正看得起劲,坐在她前面自斟自饮的男人大声说了一句:“老板,这都什么时候的节目了,换一集好不好?”榴莲也不说话,她拿出手机准备看看微博。这时候,坐在前面的男人忽然扭头和她说话:“哎,我换一个节目你没有意见吧?”榴莲“啊”了一下,之后摇摇头,还是不说话。她偷看这个男人:平头,五官很大,脸长得帅,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了,像是一个早期的80后。榴莲心想,这个年纪的男人在国内可能都不会追着看综艺节目了。人在美国么,可以理解,寂寞是不成熟的最好借口。

榴莲的菜上了之后,老板娘开始帮她摆碗筷。男人又开始多话:“我说你晚上一个人也要吃这么多?我们两人喝一杯怎么样?”榴莲翻了一个白眼,心里的无奈都挂在脸上。她冲着男人叫道:“你还要别人端着菜坐过去吗?你人呢?”那个男人爽朗地笑了,手里拿一瓶剑南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榴莲仰望他:这个男人真是高,而且还真的是帅。

2. 酒话

“哎,你来美国多久了?”男人发问。

“五年。”榴莲答。

“所以你现在是爱美国还是痛恨美国?”男人问。

榴莲笑起来:“只有这两个选项?”

男人也笑了:“你可以补充嘛。”

榴莲说:“我是厌倦。”

男人说:“是时间待久了所以厌倦?还是越来越不喜欢所以厌倦?”

榴莲很诚恳地想了想,然后说:“这很难判断。我如果搬去别的城市,有更多的体验,我会有更好的答案。”

男人说:“我现在也很厌倦美国。我想回国了。”

榴莲说:“你是哪里人?”

男人摇摇手:“妹妹,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不问年月。”

榴莲说:“那你是雷锋吗?雷锋就不用告诉我名字了。”

男人说:“我不是雷锋。”

榴莲十分认真地:“我是榴莲。”

男人大笑。榴莲发现他眼睛很亮,但鱼尾纹很深。男人说:“你少蒙我,我还叫菠萝蜜呢。”榴莲闷了一口酒,她皱了一下眉头,舌头伸在外面哈气:“好辣好辣。”榴莲猛灌了几口冰水才说得出话:“Anyway,我是真的叫榴莲。你吃榴莲吗?”男人眯起眼睛看她:“你臭吗?你不臭,就没有资格叫榴莲。”榴莲一杯白酒下肚,脸已经红了。她伸出一只胳膊凑到他眼前:“不知道。你可以闻闻。”男人当真作势去嗅,榴莲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男人说:“Come on,我是认真的,你很好看,很有味道。但是,你不臭。”

榴莲心想,这男人是老了,老男人还挺会调情。

榴莲当真和他喝起酒来。榴莲就这个脾气,别人喝一杯自己绝对不少喝一口。三杯两盏烈酒下了肚,多少也能换来一个厚脸皮。吃了一半,男人出去上厕所。榴莲也无所谓,他一走,正好可以有机会安安稳稳地扒几口米饭。男人回桌看到榴莲吃得满嘴是油,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脾气!还喝吗?”榴莲面有难色地看着他,她酒量不好,待会儿还得一个人回家。男人不由分说给她倒了酒,他自己也不等她喝,仰脖子连喝了三四杯。榴莲说:“你还是少喝一点吧。你是东北人吗?这么能喝?”男人大笑:“我怎么会是东北人?你这么多年在外,怎么一点经验没有?你听不出我口音?”榴莲摇摇头,眼睛里都是怀疑。男人大笑,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我是关中汉子,你叫我老周吧。”榴莲有点尴尬,身子向后缩了缩。老周稳稳拿起酒杯又独自喝了几杯。

老周说:“你打算一直不回国吗?”榴莲猛摇头:“今年再抽不中HIB就滚回国。”老周说:“你们这些小留学生想问题就是简单。HIB是工作签证,如果真的想留在美国,还有很多办法。再说,你干吗想留在美国?”榴莲在老男人面前收起戾气,像一个乖巧的中学女生。她今天正好穿了一件格子衬衫,直发到肩。她笑起来嘴边还有一个梨涡。榴莲回不上他的问话,只有笑了,笑得腼腆。老周说:“我知道你们这些90后,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自尊心极强,就害怕被身边的同学看不起。当然,80后也这样。我们这些70后也这样。”

榴莲捂住嘴直乐,把手松开,一颗小虎牙戳在外面。榴莲说:“老周你是70后啊?”老周正色说:“我是1979年生人,大射手,你知道不?”榴莲喝了点酒,笑也提高八度:“你完了完了,老就老了,偏偏还是最花心的射手男!”老周有点无语地撇撇嘴,很快又笑眯眯地喝了一杯酒。老周说:“你是什么星座,榴莲同学?”榴莲看着他,眨眨眼睛:“你的速配星座。我是白羊。”老周笑了,举杯致敬:“来,我们得为这个喝一杯。”到了这杯酒,男女的眼睛里都汪了一层水,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

3. 夜语

那天榴莲坚持开车回家,老周只好开车在后面跟着她。夜色已深,榴莲倒是没注意老周开的是什么车。印象中,好像是一辆跑车,榴莲开车的时候耳朵里有跑车的轰鸣。榴莲进了车库,停好车,自己都笑自己今天发痴。她回到家换好衣服,喝一杯凉水,然后走到阳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准备看一集电视剧。这时候,她发现公寓楼下的路灯旁,一个中国男人站在车边抽烟。那个男人个子高高大大,两条长腿,看起来很潇洒。榴莲想,那不会是老周吧。

老周站在楼下等榴莲,他那时候拿定主意,如果榴莲出来和他道一句“再见”,他就跟榴莲要电话号码。老周的确老派一点,什么事情都相信缘分。老周烟盒里有五根香烟,他预备抽完就离开。这时候,榴莲穿一件白色套头衫、格子沙滩裤,趿拉着夹脚拖站在他旁边。她清脆的声音传来:“嗨。”老周心一动,好久没有看到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了。

榴莲率先发问:“你在这儿等人啊?”

老周故弄玄虚:“嗯,等一个美人。”

榴莲四下张望:“这条街,美女很少的。”

老周轻挑眉毛:“美女都住高楼上咯。”

榴莲浅笑,抱臂于怀:“你站在这里,她万一看不到呢。”

老周倒认真地说:“我等她,也不一定要等到她来。”

榴莲作势要走,老周却依旧靠在车门处,也不拦她。

榴莲回头,无奈地笑笑:“我看你是一个好人,今天我陪你一起等。”

老周递给她一根香烟:“来一根吗?”

榴莲迟疑了一下,拿起香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这还是软中华呢,也并不好闻。”

老周要拿回那根香烟,榴莲把它抓在手心:“别抽了,你看你抽了好几根了。待会儿美人来,你把美人熏着了。”老周走出去把香烟盒子丢掉。榴莲也不自觉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那天正好是周五晚上,两个孤男寡女却都无事可做。榴莲和老周聊了几句,然后抱臂不语。起风了,榴莲觉得有点凉。老周说:“你看过L.A.的夜景吗?”榴莲点点头。她猜测和老周进行的下一步就是兜风看夜景。榴莲心里暗自揣测,一方面是惴惴不安的惊喜,另一方面是习惯了找借口拒绝。老周却像是洞察她的心思一般:“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吃饭?我们可以去海边走走。”榴莲看着他的眼睛,脑子没有同意,身体却点头。老周看着她满意地笑笑,和她互换了联系方式,才开车离开。榴莲站在路边目送他。老周车子掉了一个头停在她面前,从窗户里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才离开。等老周离开了,她才发现老周开了一辆捷豹跑车,夜幕下看是蓝黑色。

4. 外卖

榴莲回到公寓,室友正好在签收披萨。是一个男室友,半夜三更的,叫披萨来吃,偏偏不长胖。他看到榴莲回家,讨好地问:“你吃披萨吗?我叫了两份哦。”榴莲不敢吃夜宵,她看一眼室友,说:“这个月你卡债我还没有还,你要现金就在我房间床头柜里拿。”室友说:“对哦,你有空要记得还,害我这几天都不敢刷卡。”榴莲走进厨房,先把垃圾袋封口,再把洗水池的碗筷给洗了,等回到自己房间里想找老周名片的时候,那张老周的名片也被她弄丢了。

室友叫蔡白,是榴莲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初恋对象。蔡白和榴莲是高中同班同学。同桌的你,青涩少年。榴莲高三那年就打算出国,蔡白成绩不好,看榴莲准备出国,他也打算出国。刚开始是两人一起出国读高中,同一架飞机来到洛杉矶。蔡白英语不好,一说起英语就有点口吃。人长得倒是高大清瘦,皮肤白净。榴莲那时候还比较胖,站在他身边像一只泛着油光的小母鸡。

在出国之前,蔡白父母就请榴莲吃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榴莲凡事照顾一下他们公子。吃饭的时候,榴莲爸妈也在。榴莲妈一吃完饭到家,就开始嘲笑蔡白这个“妈宝男”。榴莲自小寄宿学校住惯了的,爸妈也是工作忙四处飞来飞去,使得榴莲从小就不是一个恋家的小孩。她和蔡白一起上了飞机,飞机一上跑道,她就惊讶地发现蔡白哭了。榴莲给他递过去湿纸巾,帮他擦眼泪,安慰他说:“只要四个月,圣诞假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蔡白的长睫毛湿哒哒的,榴莲心想,还真是一个漂亮的男娃娃。

榴莲下了飞机之后就开始照顾蔡白的生活。那时候两个人都住校,蔡白的肠胃不是很好,每次叫餐,无论是油腻的中式炒饭,还是披萨牛排,他吃了都会胃疼。榴莲只要看到蔡白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就猜到蔡白是吃了不消化的食物。宿舍的公用厨房只有电磁炉、微波炉,榴莲有时候就给他下面条,辛拉面里放一碗昨天吃剩的荤菜。面条端到榴莲面前,榴莲恨不得还给他吹一吹——现在怎么恨得了蔡白?照顾他那么久,他可是榴莲的男孩。

更何况如果不是蔡白,榴莲也不叫榴莲。榴莲真名是黄碧玺。这一两年,因为毕业工作了,才有人开始叫她真名黄碧玺。来美国读高三、语言学校,加上四年本科,大家都叫她榴莲。外国人嘛,名字都倒过来读,蔡白在美国就成了白菜。榴莲和蔡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当然会被大家开开玩笑。榴莲高三的时候经常进出蔡白的寝室,蔡白的室友有两个中国人,老是开她玩笑叫她“萝卜”,因为萝卜白菜是一个组合。后来蔡白反驳,说榴莲皮肤黄油油的,哪里像萝卜,顶多像榴莲。刚好榴莲也姓黄,“黄榴莲”就逐渐替代了“黄碧玺”这个名字。

榴莲也是好脾气的人,无所谓别人讲什么,她反正也不和别人讲话,她全副心思都在蔡白身上。蔡白的宿舍总能听到榴莲一连串的问话:“蔡白,你吃了吗?”“蔡白,你作业写了吗?”“蔡白,你床单还不换吗?”蔡白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逼急了就说:“黄榴莲,我能把你吃了吗?”榴莲总能想一个借口为蔡白开脱。例如,她那时候就想,蔡白叫自己榴莲是有道理的,自己皮肤也的确是太黄。

榴莲在蔡白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好像一开始,只是高中同桌,学习上帮帮他。后来,就是手拉手上了飞机,去到美国,像是患难与共的战友。再后来,便是像过日子一样。榴莲对蔡白,真的是时而做母亲,时而做姐姐。最后,居然还做了两个月的情侣。

榴莲真正逼自己对蔡白死心还是因为蔡白酒后的那句话。蔡白在他们共同的好朋友家聚会,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形容他谈过的最“错”的恋爱:我一天要吃三餐,不能天天下馆子,总要有吃外卖的一天。谈恋爱谈得最错就是吃上了外卖。这句话后来被榴莲知道,她哭了很久。即便是蔡白和她说分手的时候,榴莲都没有感受到那么深刻的耻辱。

5. 女客

榴莲半夜被蔡白的女朋友的敲门声吵醒。蔡白在打游戏,一直没有给她开门。榴莲披了一件外套给女孩子开门,女孩子满身酒气冲着榴莲傻笑:“你还没搬走啊?”榴莲没搭理她,把愤怒发泄在蔡白身上,她用力把蔡白的房门踢开,嚷嚷着:“和你说了多少次,再让女生这时候进家门,我一定让你搬出去,彻底滚蛋!”

房子是榴莲毕业之后租的。蔡白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他父母为了逼他回国停了他的信用卡。蔡白只有和榴莲商量,搬到她家来住。蔡白半年前就搬到她这里,把美国银行账户的钱用完之后,就只能靠榴莲过日子。榴莲就当多做一个人的饭菜,多交一份水电费,这倒是没什么。不过,蔡白女朋友隔三岔五半夜造访让榴莲感到抓狂。

蔡白把女朋友晾在房间,跑到榴莲房间,也不敲门,直接开门就问:“榴莲榴莲,我今天能和她制造点噪音吗?你明天早上没有工作吧?”榴莲看都不愿意看蔡白一眼,一脸厌恶地摆摆手:“随便你。”榴莲现在已经酒醒,她干脆开着吸尘器打扫卫生。隔了三十几分钟,榴莲把吸尘器关掉,还是能听到蔡白女朋友的笑声。榴莲洗澡的时候,她想:也是时候了,得赶紧把蔡白送回国。

榴莲现在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大三那年开了窍,拼命减肥,恐怕蔡白压根不会正眼看自己。是两年前了,大三下学期,蔡白和那时候的女朋友分手之后来找榴莲。蔡白找她也没有一个商量不商量的说法、追求不追求的态度。他在榴莲公寓门口堵住榴莲,浑身酒气,要榴莲帮他补习,然后就在沙发上抱住她,装得情不自禁。只一个晚上,蔡白和榴莲从好朋友变成了男女朋友。

两人男女朋友相处,只半个学期。期末考一结束,蔡白就和另一个女孩眉来眼去。榴莲亲眼目睹两人的亲昵,到家把蔡白一顿痛骂,却还是没有自己亲口说分手。蔡白眼巴巴地望着榴莲,像一只小狗。蔡白恳求她:“我还是能和你做回好朋友的,对不对?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榴莲看着蔡白,无可奈何——他是自己的男孩,这几年,榴莲也只有这样一个男孩。蔡白分手的时候说:“你还是同意分手吧,你想想你和我分手也没有损失什么。”榴莲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她真心诚意地从女朋友的位置上退回来,又做起了蔡白的好朋友。

6. 约会

和老周的约会按时进行。六点的时候老周给她打电话,榴莲急急忙忙正准备出门。“老周啊,我正准备出门呢,不会堵车的,我很快就到,你放心。”老周笑起来:“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准备好再下楼。时间还早,我还想抽两根烟。”榴莲愣了一下,她已经走到车库了,转身又进了电梯。这是她第一次约会有男生来家门口接,虽然这个男孩子年纪大了一些,还是很让人感动。

老周并没有抽烟,他笑眯眯地看着榴莲。榴莲今天穿一条米白色的无袖棉麻长裙,胸前挂一串赤色的琉璃珠子。老周说,“你今天显得很高嘛。”榴莲笑着说:“是因为高跟鞋吗?”老周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两遍:“是因为长裙。你个子不高,但气质适合长裙。”老周在忖度着用词:“亭亭玉立。”榴莲钻进车里,嘴里夸一句老周:“嗯,你今天也落落大方。”老周趁她不注意,迅速捂住她的眼睛:“那你说说我今天穿了什么,说的不对,就证明你是小骗子!”榴莲嗤嗤笑起来:“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是气质美男。”老周不依不饶:“你再想想,深颜色、浅颜色总应该知道。”榴莲说:“男要俏一身皂!你那么靓,肯定穿黑色啦!”老周把他的手从榴莲眼睛边拿开,然后大手有意无意碰了下她的脸颊:“榴莲啊榴莲,你这张嘴。”榴莲笑笑。

老周发动车,榴莲对着反光镜查看自己的妆容。她皮肤偏黄,在夕阳下看更像是金黄色,两片薄薄的嘴唇上点了赤豆沙的口红,粗眉被描画得工整。长眼睛是弯月,挺鼻是山峰。榴莲感觉到老周在看自己,把头一低,看着自己的胸默不作声。老周说:“怎么着?你打算今天自己开车?”榴莲点头。老周说:“为什么?女孩子不就是应该在家里等男孩子来接吗?”榴莲把眼睛一瞪,惊叹道:“那是你们那个年代的女孩子!我们这些个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当男生来用?”老周说:“我看你们啊,有的比男孩子还强势,恨不得把这些小男生都吞了!”榴莲白了他一眼,也不再反驳。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榴莲噘起嘴,把两只脚跷起来,也不睬他,就光顾着看自己的两只鞋子。老周趁着红绿灯,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毛栗子”,催促她:“你倒是说话啊。”“说什么?”榴莲不满地抗议。老周说:“说说你的恋爱故事好了,我很想听听现代爱情故事。”榴莲大笑,说:“那你以前是演《梁祝》的咯,你是古代爱情故事咯?”老周想了一下,笑声很低:“算是吧。”

榴莲也不知道今天中了什么邪,居然那么听老周的话。她在去吃饭的路上,把自己和蔡白的故事大概讲了一遍。老周问:“所以你不打算让他搬出去了?”榴莲讲完故事正是气馁伤心的时候,听老周这样说,立刻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不开心。你都不安慰我啊?”老周说:“我已经是老男人了。老男人不安慰别人,老男人解决问题。”榴莲说:“问题解决不了的,他一天不走,我就一天得管着他。他也没有地方去。”老周看她一眼:“你还爱他吗?”榴莲拼命摇头:“怎么会!我已经死心了。”老周笑笑,编了几句笑话,把话题岔开了。

7. 亲吻

吃的是意大利海鲜。两个人,五道菜。榴莲吃到打嗝。隔壁桌一个白人女孩穿一条Valentino的花瓣裙,只喝了半杯红酒搭配芝士。榴莲看到那个女孩,还和老周说:“老周,你看到了吗?隔壁女孩真漂亮!她腿好长啊,你说她是模特吗?”老周撇撇嘴说:“你别试探我,我只顾看你,我现在可不看别人。”榴莲哈哈大笑:“你是说你眼里只有我咯?”老周说:“其实,也不是。她坐在我旁边,我要看她得扭头去看。那不是让美女更加得意吗?”榴莲“啧啧”两下,用餐巾用力地擦了一下嘴唇,然后看着老周说:“是不是该要dessert menu(甜点单)了呢?”老周耸耸肩:“为什么不呢?”榴莲研究了半天甜点,最后竟然要了一份岩浆巧克力派。老周说:“你吃这个不腻吗?”榴莲说:“已经吃了那么多了,就破罐子破摔了。”老周对她纵容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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