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炖千年

出小区西门往北走五十步，穿过不宽的马路，就到了一家东北菜馆。这家菜馆与其余东北菜馆一样，不甚干净，但老板娘可爱，因此我经常来吃饭。每一次来，老板娘还没等我说，就已经往厨房吆喝：“东北乱炖一个……”她知道我每一次过来，都少不了它。

地瓜、土豆、番茄、豆角、玉米、南瓜、排骨……炖得烂熟，汤稠味浓，咸香甜糯，热腾腾入口，解馋充饥。特别喜欢它那个“乱”字：有什么就往里边放什么，缺那么一两样也无妨，地瓜、土豆、玉米就那么热乎乎喜洋洋地挤在一块儿，色泽浓艳，滋味虽然没有海鲜、河鲜那么招人，但那种醇厚踏实的感觉，是许多精致菜品所不能给予的。嗨，还真的好吃！

“炖”字的“屯”意为“卷曲”“包裹”。“火”与“屯”联合起来表示“用火和热把生的食物包裹起来”，意思就是用火在汤水传热作用的帮助下全方位地长时间地加热生食。在这个过程中，各种不同的食材、调味品、香料在不断地将自身的内涵融入彼此，到最后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他、和融恩爱的境界，让食客们品尝到“炖”的醇美。“炖”是一种最基本的烹饪方式，想当年让郑灵公喝得津津有味、让公子宋食指大动的王八汤，应该也是楚国用了上好的厨子炖出来的，才害得公子宋馋涎欲滴，最后还害得郑灵公丢了性命——罪过啊罪过！

几乎绝大部分食材都有进入“炖”的范畴的可能：白菜土豆炖豆腐、小鸡炖蘑菇、排骨炖芋艿、牛肉炖土豆、羊排炖萝卜，甚至河鲜、海鲜也可以进入炖菜名录，且名头不小：鱼头炖豆腐、带鱼炖白菜……

所有炖菜的关键，当然在火候。以东北乱炖为例：用葱姜略煸锅以后，排骨下锅煸炒，加入豆瓣酱，加水后大火烧开，加入南瓜、土豆、豆角等想加入的所有食材，小火慢炖。这当中的火候和所用的时间，是决定你这道菜是否可口的关键所在。火大了，可能把某些质地略软的食材给炖没影了；时间没炖足，不少食材的内里尚未入味，还没能将酱料和大料的滋味吸收进去，吃起来味道不够醇厚，让人心生遗憾——是啊，我们希望所有上桌的都是美味的，希望所有炖菜都是醇厚的——就像我们对婚姻的期望：我们希望所有熬过多年的婚姻，都能够有像炖菜那样令人欣慰的滋味。

一对新人结婚之初的恩爱，哪怕肉麻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人们也见之惯常。如果能熬过十七八年甚至好几十年还能在一起，还能“相看两不厌”，已经颇是不易；若还能如炖菜一般在岁月中将对方的一切融入自己的身心，并且双方自然圆融得浑然一体，那就太不容易了。世上有许多情深义重，也必定有许多貌合神离。岁月是一口放得四平八稳的最公平的锅，它让所有婚姻里的男男女女在这锅里炖，让夫妻双方、双方家庭成员成为锅中食材，让彼此的爱恋、各自的三观、所有出入他们人生的机缘、所有可能出现的事物成为酱料与调味，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炖煮。因为“食材”的内在各不相同，因为“酱料”与“调味”大相径庭，因此，回顾历史上那些著名男女的情事与情史，审视你我他的婚姻，环顾周围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的生活，自然滋味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