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考试内容对政治生活的关注和干预

　　唐代科举考试的试题和答卷随着历史长河的奔腾冲刷，今日已不可能窥其全豹。但通过这些有限的资料，我们依然能看到考试内容是如何关注和干预当时的政治生活的。这主要体现在策试中，涉及面相当广阔。其中大宗内容都属于施政方略，政治、经济、军事、国防、民族关系、文化、社会等等方面，相互交叉、重叠。为论述方便计，下面撮其要点分类介绍。这里所作的分类并不具有十分严格的界限，只是把一些相对完整的内容从施政方略中单列出来，以求醒目而已。

　　一、 政治方面

　　1．关于施政方略

　　国家的行政事务千头万绪，因而通过科举考试来征求施政方略便相应地涵盖着诸多方面的内容。

　　垂拱元年（685），贤良方正科策问（《登科记考》卷3作策进士问）第一道说："欲使吏洁冰霜，俗忘贪鄙，家给人足，礼备乐和，庠序交兴，农桑竞劝。善师期于不阵，上将先于伐谋。未待干戈，遽清金庭（金山，今阿尔泰山）之祲；无劳转运，长销玉塞（玉门关）之尘。利国安边，伫闻良算。"第二道说："欲使……河荐萧、张（西汉谋臣萧何、张良）之名，山降申、甫（西周诸侯申侯、辅臣仲山甫）之佐，垂衣伫化，端拱仰成，多士溢于周朝，得人过于汉日。行何政道，可以至斯？"第三道说："明王阐化，感人灵之心，圣后宣风，移动植之性，遂使祥龙荐检，鸣凤司晨，兽解触邪，草能指佞。仰惟前烈，何德而臻此乎？"考生吴师道在对策中对第一道题回答道："察洗帻布衣之士，任以台衡（中央职官），擢委金让玉之夫，居其令守（县令、郡太守），则俗忘贪鄙，吏洁冰霜矣。旌好学之流，赏力田之伍，则家罕贫惰，位列文儒矣。降通亲之使，喻彼枭心，发和戎之官，收其鸡肋，则四夷左衽颠倒来王，三边元恶讴谣仰化矣。"如此这般，"自然笼羲驾昊，六五帝而四三皇；远肃迩安，飞英声而腾茂实"。对第二道题回答道：应该"发德音，下明诏，咨列岳，访群公。举尔所知，不遗于侧陋；知人不易，无轻于慎择。下僚必录，上赏频沾，则葉县游龙自九天而下降（用葉公好龙故事中真龙的典故），燕郊骏马赴千金而遥集（战国燕昭王求贤，郭隗说古代人君让下人用千金买千里马，下人以五百金买死千里马首而归，活千里马则再三而来，燕昭王遂筑黄金台拜郭隗为师，而乐毅、剧辛等人才果来燕国）"。吴师道对第三道题的回答流露出反对祥瑞、重视人事的唯物主义倾向，说：皇上应该"崇谦让之道，守冲挥之德，抑斯天瑞，访此人谋"。（《文苑英华》卷482）

　　载初元年（690），词标文苑科策问第一道说："适时之务何先，经国之图何最（原作取，据《张燕公集》卷11校改）？帝皇之道奚是，王霸之理奚非？"第三道说："未知何代之政，参酌适中？何礼之规，施用为切？务从必简之道，式崇可久之基。"（《文苑英华》卷477）考生张说在对策中对第一道题回答道："夫人者，理得则气和，业安则心固，崇让则不竞，知耻则远刑。"他强调"将行美政，必先择人"。认为"画一成歌，此适时之务也；慎贤而用，此经国之图也"。希望皇帝"进经术之士，退掊克之臣，崇简易之化，流恺悌之风"。至于"帝皇之道"、"王霸之理"的是与非，他认为"圣人御历，上淳而下信；帝者膺期，君明而臣哲。周用王道，教化一而人从；汉杂霸政，刑政严而俗伪"。那么，实行王道还是霸道，毋庸赘述。对于第三道题，张说回答道：不论何代，"未有反义悖德，而至升平之政；弃礼违经，克以永终之禄。莫不发号施令，法乾坤之动静；执契县（悬）衡，顺金木之刑政"。只要"养老用上庠之礼，教胄取《大学》之义，环水著辟雍之名，向阳表明堂之位"，就能得以"享群瑞，朝诸侯，颁正朔，调景纬，成简易之业，崇久大之业也"。（《张燕公集》卷11，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开元十四年（726），贤良方正科策问说："文质再复，忠敬何适于时？齐鲁一变，亲贤何近于道？"考生袁映对策答道："质再而复文，正朔三而改。……文质虽变，忠敬咸宜。……匡朝阐化，适时惟一。……孔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鲁由旧章，斯焉殆庶。"考题又问："择何典而淳俗，采（原作乘，据《登科记考》卷7校改）何法而安人？何功而天地和平，何德而黎元富寿？"袁映回答时，先引用李唐皇室奉为祖宗的老子所说"我无欲而人朴"的话作为立论依据，说如果皇帝能够"克修圣祖，恢维化纲，崇帝象之风，反（返）皇人之始，俗已淳矣，人斯安矣。三事允理，六府孔修，则地平天成矣。轻徭薄赋，慎罚措刑，则既富且寿矣"。（《文苑英华》卷481）

　　贞元元年（785），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上古至道之君"，"不理而人化，不劳而事成"，"邈乎其不可继，何施而臻此欤？""三代以来"，"何圣贤间生，而莫之振也？""唯求前王之典谟，朕乃是宪是则。师大禹以崇俭，法高宗以求贤（殷高宗武丁得傅说为相以中兴），兴夏启之征，作周文之罚。旌孝悌，举直言，养高年，敦本业，平均徭税，黜陟幽明。励精孜孜，勤亦至矣。然而浮靡不革，理化不行，暴乱不惩，奸犯不息，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种伦理道德）犹郁（闭结），七臣（《孝经》说天子有争臣七人）未臻。乡党废尚齿（敬老）之仪，蒸黎（民众）无安居之志。赋入日减而私室愈贫，廉察日增而吏道愈滥。""何古今之事同而得失之效异也！""上天作孽，必有由然，屡降凶灾，其咎安在？"虽"减冗食之徒，罢不急之务"，然而"停废之馀，所费犹广。俟转输于江徼（江淮地区）则远不及期，将搜粟于关中则扰而无获。节军食则功臣怀怨，省吏员则多士靡归。中心浩然，罔知攸济"。（《册府元龟》卷644《贡举部六·考试第二》）考生穆贽对策说："三皇以道化，五帝以德化，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垂衣而化天下。天何言哉，帝何力哉？无为而已，遂性而已。……上古之君，三代之主，教道既异，劳逸自殊，则知礼之盛衰，皆德所致效，在德有优劣，非时有浇淳。……陛下追惟前王之典谟，是稽古之道也。……自古以来，未有不举纲而目正，不澄源而流清者矣。……是宪是则之，宜更申明之，使在下者有所趋也。……陛下旌孝弟而孝弟未能化人，旌之未得其实也。……敦本业则失农者多，鲜有劝者。平均徭税而怨嗟日生，奸赃之吏未去也。黜陟幽明而善恶同贯，考课之法未精也。"如果能做到"养高年之礼著于上，则乡党不废尚齿之仪。均徭之法行于吏，则蒸黎有安土之志。安土则乐业，乐业则务本，务本则兴农，兴农则家给，家给则赋不减而人不贫矣。吏道愈滥（原作淫，据《登科记考》卷12校改）者，吏不精也"。他分析自然灾害所以频仍出现，是"为言不乂之罚也，言之不乂，令之不信也"；"天之监人也，明矣速矣"。他指出所以导致"人至困竭，国为空虚"，是由于"备之不早"。如果能做到"关兵食以廪储"，"则功臣何因而怀怨"；"择贤才以实官"，"则多士何忧而靡归"。（《文苑英华》卷486）

　　贞元元年（785），识洞韬钤堪任将帅科策问说："欲使军人悦归于耒耜，儒者兼达于韬钤，田莱尽耕，攻取必胜。诱人孔易，其术安施？王者之师，本于立德，兵家之法，方务出奇。德以信成，奇以诈胜，理有违反，将何适从？"（《文苑英华》卷473）贞元四年，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今欲济天下于太和，致群生于仁寿，劝农务本，何术为先？敦学崇儒，何礼为切？何方可以顺风雨，何典可以序神祇？成汤遇灾，何七年而后祷？高祖伐叛，何历载而不宾？"（《唐大诏令集》卷106《政事·制举》）贞元二十一年，进士策问第一道说："夫功与德，非常才所及也。农与战，非筮仕所宜也。安危注意之重，非设科可俟也。是三者固有利病，幸错综言之。又，三适之宜，九品之法，或计户以贡士，或限年以入官，……制度当否，悉期指明。"（《文苑英华》卷476）

　　元和元年（806），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策问说："自祸阶漏坏，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太半，农战非古，衣食罕储，兹念疲氓，遂乖富庶。督耕殖之业，而人无恋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人有重敛之困。举何方而可以复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济其难？既往之咎，何者宜惩？将来之虞，何者当戒？昔主父惩患于晁错而用推恩，夷吾（管仲）致霸于齐桓而行寄令。精求古人之意，用启迪哲之怀。……又执契之道，垂衣之言，委之于下则人用其私，专之于上则下无其效。元帝优游于儒学，盛业竟衰；光武责课于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舍，未获所由，余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旨，属之于篇。"（《唐大诏令集》卷106《政事·制举》）

　　这场考试留下来的答卷比较多，我们可以看看考生是如何各抒己见、出谋划策的。元稹对策说："兵兴以来，至今为梗，兵兴则户减，户减则地荒，地荒则赋重，赋重则人贫，人贫则逋役逃征之罪多，而榷管权宜之法用矣。……将欲兴礼乐，必先富黎人；将欲富黎人，必在息兵革。……所谓销兵革者，非谓幅裂其旗章，铄炼其锋刃而已也。盖诚信著于上则忠孝行于下，敬让立于内则夷狄和于外。夷狄和则边鄙之兵息，敬让立则争夺之患销，争夺之患销则和顺之心作，和顺之心作而礼乐之道兴矣。"农民"恋本之心薄"是因为"耕桑之赋重"，"富庶之道乖"是因为"游惰之户众"。"至于主父偃乘七国并吞之后，将分裂而矫推恩，管夷吾当诸侯争夺之时，先诈力而行寓令，皆一时之权术也，岂可谓明白四达，若日月而悬于圣朝哉！""陛下诚能明考课之法，减冗食之徒，绝雕虫不急之工，罢商贾兼并之业，洁浮图之行，峻简稽之书，薄农桑之征，兴耕战之术，则游惰之户尽归，而恋本之心固矣。恋本之心固则富庶之道兴，而贞观、开元之盛复矣。若此则既往之失由前，将来之虞由后，在陛下戒之、慎之、久之而已。"（《元稹集》卷28，北京：中华书局，1982）

　　韦处厚对策说："兵者国之威也，威不立则暴不禁。……今陛下既枭叛寇，复征违命，屈己之至已浃于兆庶，恤人之诚已敷于四海。乘众之怒，用兵之形，则近无转输骚扰之勤，远无经费供求之役。诚能固守，必大畏其力，小怀其德矣。岂兵宿中原之为虞，生人耗竭之为虑。"他认为"理国之本，富之为先，富人之方，劝农为大"。之所以会有"耕植之业不勤，恋本之心不固"的现象，原因在于"农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昼夜之筋力勤焉，父兄之手足悴焉。而官输籍督，坐非己有。夷时郡邑长吏偷容朝夕，养声钓禄，非恤人隐"。他感叹不同社会成员劳逸不均，贫富不等，"农耕之难也如彼，日百其劝，常有不务者矣。游惰之逸也如此，日百其禁，常有不息者矣"。因此，"上之为政，知人苦之者劝之必深，知人乐之者禁之必至"。解决的方法是：加强对官吏政绩的考核，"以田垦辟为最，地荒榛、人离散为殿"。这样，"耕植可劝，困竭可苏"。他分析"榷酤所以兴"的原因，在于"兵未弭则人不蕃，人不蕃则农不劝，农不劝则国用虚"。然而"盐曲之税，山泽之利，法用得其要，不在峻其科。理不得其吏，不犹明其法。明其法，得其要，则上无峻刻之举，下无重敛之困矣"。关于"既往之失"、"将来之虞"，他认为："王者之兴，皆鉴乎前代圣君贤佐之所以兴，昏主庸君之所以丧。景行其兴也，用得以常理；戒慎其丧也，用得以常存。……明将来之戒，其在法令刑赏乎？……教之本莫大乎复言，政之先莫大乎重令。……今宜赏不遗微细，惟功之所加；罚不为暴乱，惟罪之所出。"（《文苑英华》卷487）

　　独孤郁对策说:"有国不患无贤，患不能用贤；不患无直言，患不能容直言。"愿皇帝"每坐朝宣旨，使群臣各有所陈。……苟居位者不与之言，献直言者不与之用，又何必搜罗岩穴，远访不用之人，勤求不信之言乎？贤者固不来也，来者又何言也！"这就是"体用之要"和"求贤济理之术"。他认为主父偃建议汉武帝以推恩的方式把已故诸侯的王国地盘均分给他的儿子们，以消除地方对中央的威胁，是由于当时这样做最为简便易行；而现在"天下一家，尽为郡县，无诸侯强大之患，无宗室葭莩之亲，而以推恩为言，臣恐未可以令天下也"。管仲"修其寓令而兵食足焉，使战者必耕，耕者必战，无事则散之垄亩，有事则授之甲兵，此古人之意可行之验也"。至于汉元帝和汉光武帝，前者崇奉儒学，后者责课公卿，施政后果不同，他认为"儒家者流，示人以中而为之节，访其所至而导其不至，使夫君臣父子各得其正，此其所长也。然迂者为之则执古以非今，凝滞而不变。夫责课者所以俯仰百官也，然光武用之而非美者，责人之效重也"。希望皇帝"取汉光武之求贤，勿务速成，用汉元帝之崇儒，知其凝滞，任人而示之所为，端拱而不失其勇，取舍之间于是乎判矣"。（《文苑英华》卷488）

　　白居易对策说："人疲由乎税重，税重由乎军兴，军兴由乎寇生，寇生由乎政缺。""将欲安黎庶，先念省征徭；将欲省征徭，先念息兵革；将欲息兵革，先念销寇戎；将欲销寇戎，先念修政教。""然后重敛可日减，疲氓可日安，富庶可日滋，困竭可日补。日安则和悦之气积，日富则廉让之风形。因其廉让而示之以礼，则礼易行矣。乘其和悦而鼓之以乐，则乐易达矣。举斯方而可以复其盛，用斯道而可以济其难。惩既往之失，莫先于诚不明而政不修。戒将来之虞，莫大于寇不销而兵不息。"他反对效法管仲"寓令"和主父偃"推恩"，认为："今万方一统，四海一家，无邻国可倾，非夷吾用权之秋也，虽欲寓令，今将何所寓耶？今除国建郡，置守罢侯，无爵土（原作士，据《全唐文》卷669校改）可疏，非主父矫弊之日也，虽欲推恩，恩将何所推耶？"至于"汉元优游于儒学，而盛业竟衰者，非儒学之过也，学之不得其道也。光武责课于公卿，而峻政非美者，非考课之累也，责之不得其要也。……无为者，非无所为也，必先有为而后至于无为也。……君得君之道，虽专之于上，而下自有以展其效矣；臣得臣之道，虽委之于下，而人亦无以用其私矣。由此而言，光武督责而政未甚美者，非他，昧君臣之道于小大繁简之际也；汉元优游而业以浸衰者，非他，昧无为之道于始终劳逸之间也。二途得失，较然可知。陛下但举中而行，则无所惑矣"。（《白居易集》卷30，长沙：岳麓书社，1992）

　　罗让对策说："兵者以谋全，以气胜。……得其数则威令格物，少能成功；失其数则黩武无别，多益为弊。……今国家自兵兴以来仅数十年，生物以之暴殄，人情以之盭违，殆握兵者建置失其道欤？何者，天下之甲兵，其数则不广，屯置散地，且或至半，而兵柄之臣率好生事，不思戢伏。……大抵不贤者得掌其兵百，则思兵千；寻掌其兵千，又思兵万；寻掌其兵万，又思兵数万。"希望皇帝"视其将帅之为，苟非任，尽易之，不令其凝留而后图也。严备其要地之屯，苟不切，尽罢之，不令其广置而出入也。其所阅拣，非实不用，其所树置，兵精不在多。使名弓者必用沓发之巧，名剑者必有击刺之妙，名骑者必有超乘之捷，名步者必有卒奋之奇。自外徂中归乎一体，自然无冗军，无惰人，以守则固，以战则胜。军无太半之耗，人怀反（返）业之志，此减兵之术也。富庶之教于是乎生，亦何远取于古法也？""思恋本之心，蠲重赋之困"，在于"赋税之道"。"古者因地而料人，今则税人而舍地。古者任土而作贡，今则溢贡而弃土。古者均田而抑富，今则与富而夺贫。是以人口剪耗而不息，田亩污莱而甚旷者，非人怀苟且之志，乐懈惰之方，迫不可忍，势有由耳。……必有急令暴赋，发取无厌，徭山役海，诡求无状，奇贡珍献，希冀无怠，托公寄私，崇聚无极，于是一水一土，一草一木，圭要殚利，俯榷仰算，莅之官焉，专守之刀兵焉。商不得回睨，农不得举手，既夺其利，又却其人。……人顾其上犹仇雠，安能思恋骨肉乎？人视其居犹鸟兽，安肯系着桑井乎？人悭其取犹寇盗，安望轻重元本乎？所以遁走苟免，死亡不顾，财日穷而事日削，地益芜而人益烦。"希望皇帝对于"不经不度之人，不常不政之调，必禁其所萌，必罚其所自，则奸官滥守慎不敢生事，生生之理阜繁矣"。"又以礼节其情，以乐乐其志，又何患乎不复其盛，不济其难？"他反对迷信，认为："凡有灾伤水旱之处，历代所说多闻诡随之词媚时主"，"是皆曲骫，非愚则诬"。"精舒谨孚，则七年不足罹其咎；简诬轻忽，则一日二日亦未成其灾。""既往之事"，"宜以此为惩矣"。而"将来之戒"，"根本实在于江淮矣"。"在最急者，江淮之表里天下耳"。"欲安存缉理"，就应该"视长吏之悖理者，选其重臣代之，不待其为蛇为虺也。察郡县之受灾者，择其实以劳之，不使其冤而无告也。如此则朝令夕悦，江淮保全，则四向赋税转输，肩摩毂击，关中坐固，而根本不摇，犹无凶旱矣"。他认为"今之郡县长帅之官，最关生人性命。用在百里之父母，莫如县宰；君乎千里之父母，莫如刺史；列城之父母，莫如郡统。使一得之必小康，二得之必中庸，三得之必大康矣"。因此，必须"慎此三官"。（《文苑英华》卷489）

　　元和三年（808），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至若穷神知化以盛其德，经纬文武以大其业，考古会极，通教化之源，明目达聪，周视听之表，斯夙夜之所志也。子大夫将何以匡逮而致之乎？"当今"农者无以免艰食，学者无以通微言。立事之绩未纪于庶工，乏才之叹未辍于终食。蠹于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于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光大。岂丕变其俗，道广而难济乎？岂不得其门，事繁而愈失乎？""周之德，受田有经制，汉之法，力田有恒数。今疆畛相接，半为豪家，流佣无依，率是编户。本为交易，焉得贪富以补贫；将欲因循，是曰损多而益寡。酌于中道，其术如何？""何方可以序六气，来百祥？何施可以寿群生，仁众姓？"（《文苑英华》卷489）考生皇甫湜的对策抨击了宦官执掌政权和兵权，激起了社会的愤怒，说："夫亵狎亏残之微，褊险之徒，皂隶之职，岂可使之掌王命，握兵柄，内膺腹心之寄，外当耳目之任乎？此贞夫义士所以寒心销志，泣愤而不能已者。"主张"还谏官、史官、侍臣之职，使之左右前后，日延宰辅与论义理"。"王之爪士，宜择公卿大臣总统而分理之，则政不足平，刑不足措，人不足和，财不足丰，蛮夷戎狄不足臣，休征嘉瑞不足致矣。""兵兴以来，开权宜之道，行苟且之政。台省之官，王公之爵，溢于国郡，遍于舆台。将帅之臣，借绯紫而使令，定官位而奏请，名器均于土芥，操柄擅于爪牙。""州县之断狱，月以千数，连年累纪，未闻有一疑狱而上于朝者，未闻有屈人而诉于王者。岂天下长吏尽如皋陶（传说尧时的法官）哉？律令格式具而不遵，乡县州府各自为制，所怒则专杀，居常则臆断。"解决这些问题，只有"慎用赏，赏必当功，则天下之善劝矣；慎用刑，刑必当罪，则天下之非沮矣"。"择人而任之，则僭滥不作；富庶而教之，则廉耻自生。"社会各阶层处境悬殊，"商乘坚而厌肥，工执轻而仰给，兵横行而厚禄，僧道无为而取资。劳苦顿瘁，终岁乏绝，滨于死而为农者，亦愚且少矣。……若困工商老释之邪末，均田野布帛之征税，禁横暴之赋，减镇防之兵，则耕者如云，积者如山矣。……贱瑰奇之货，斥雕琢之淫，则工商之道自息矣。黜异端之学，使法不乱而教不烦，则老释之流当屏矣"。他认为士兵"多而无用，曷若少而必精乎？"建议裁减军队，减少供给，"一则以强兵，一则以宽赋"。"然后慎择长吏，曲加绥抚，无四三年则家给而人和，则横暴不作，赋敛自均，至理而升平矣。""朝廷乃根也，州郡乃枝也。……正纲以张万目，澄源以清万派，则四方大幸矣。"关于井田制等前代的土地制度，他认为"古之道不可变"，但是"古之法不必行"。"法之举，化之成，则田自均，人自赡，而天下陶然化矣。"他认识到生态平衡的重要性，认为"山林薮泽，皆有时禁，动作之为，无差《月令》（《四民月令》），则六气以序，百祥以来，而生生之类莫不跻仁寿之域矣。今舍此而不务，杀胎毁卵，伤仁挠和，而使诸夷之法（佛教）以正月、五月、九月断天下之屠，欲蕃物产而祈福祐，斯亦诬矣"。建议皇帝"动遵《月令》"，"事稽时禁"，"施之而不已，执之而有恒"。（《皇甫持正集》卷3，文渊阁《四库全书》）

　　元和十一年（816），茂才异等科策问提出任务："今欲废关市之征，轻什一之法，归逾年之戍，罢无事之官"，让考生"各罄所闻，备申谠议"。（《文苑英华》卷491）考生杜元颖对策认为适度的赋税征收是完全必要的："征关市、税什一者，古今通典，苟不逾辙，无害于人，诚宜取之，以资国用。""百姓之患"并非由于正常的赋税征收所致，而在于"法令不一，赋敛迭兴，名目滋彰，杼轴皆尽尔。今王畿之内外地州县亦不当赋穟者何？有镇守、团练等使，数州又置节度、度支使，皆多聚强兵，增置部伍，车禾斗米皆出于人，计其诛求，十倍王府。至于睚眦之际，不戢自焚，杀长吏、夷城郭者，又亦多矣。卒然边陲有难，羽檄交驰，必不得一人尺铁以资天讨"。他主张皇帝"使内地州县悉依平时，旧帅故老尽罢，以息疲人，则天下赋税十减七八矣"。关于归戍罢官，鉴于"今缘边将士功已高，位已重，进不求赏，退不畏刑"，他希望皇帝"申明将帅，言于军中，有思归者，内以新卒代之，愿充军者，复以师律整之。夫如是则军政必行，军政必行则边无侵轶矣"。（《文苑英华》卷491）

　　2．关于吏治

　　任何政权都希望选拔到优秀的官吏来维持政治的运作。科举制原本就是选拔官吏的手段，国家通过考察考生对选拔官吏的见解，一则可以了解考生，二则可以为维持政权征集意见。科举考试涉及选拔官吏的话题，必然谈到选拔什么样的人才和怎样选拔、考察、任用人才。而进士科重点考察士人的诗赋创作，忽略了对他们施政能力的关注。为了矫正这一缺陷，贞元十八年（802）进士策问第五道特别强调："育材造士，为国之本。修辞待问，贤者能之。""音韵颇协者或不闻于轶响，珪璋特达者亦有累于微瑕。欲使楚无献玉之泣（春秋人卞和以玉璞先后献给楚厉王、楚武王，被以欺诈罪截掉双足，楚文王继位，卞和抱璞哭于荆山下，文王使人剖璞得玉，称和氏璧），齐无吹竽之滥，取舍之际，未知其方。"（《文苑英华》卷475）由于进士科带着历史的惯性力量发展，故而关于选拔官吏的话题便频繁地出现在制举考试中。

　　永昌元年（689），贤良方正科策问第一道说："思欲追逸轨于上皇，拯群生于季俗，澄源正本，式启惟新。俾用才委能，靡失其序，以事效职，各得其长。至于考课之方，犹迷于去取；黜陟之义，尚惑于古今。未知何帝之法制可遵，何代之沿革斯衷？"考生张柬之对策指出国家在用人方面存在的问题是："门资擢授，或以勋阶莅职，莫计清浊，无选艺能。负违圣诫，安肯肃恭明神？轻礼慢法，安肯敬事耆老？取舍自便，安能求之故实？举措纵欲，安能问之遗训？"至于如何考课官吏，"皇王之制，殊条共贯，虽有改制之名，无不相因而立事。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其或继周者，虽百代可知也。'"主张"虞帝之三考黜陟，周王之六廉察士，虽有沿革，所取不殊，期于不滥而已"。（《文苑英华》卷482）

　　神龙二年（706），贤良方正科策问说："荐举之法，抑有多途，取舍之方，莫能折衷。何则？含光隐迹，不盗处士之名；介立寡徒，安获知己之荐。举逸之法，应有通规，取舍之言，非为尽善。……举贤受赏，非才有罚，国柄所加，期乎必当。验之从政，效无限断之年；试以文才，智有迟速之别。知而不举，闻讥窃位；举非其人，宁当显戮。"（《文苑英华》卷480）考生苏晋对策说："夫人洪然则渊其心，饰其状，不可知以貌，不克穷以言。将为辩者不可也，求乎其端，或有可知矣。夫天之岩乎其上者，施人以气；地之坎乎其下者，成人以形。高下之间不可逃者，形气而已矣。气之积者彰乎形，行之动者感乎物。彰于形，故可以象察；感于物，故可以类求。察其象，长短之材可量矣；求其类，邪正之气可识矣。虽则含光隐迹，介立不群，终不能以形逃，不能以气隐，明矣。……取舍之言，非不尽善也，但夫怀诈饰伪，举世有之。干禄者不尽善，举人者不尽智，或以势逼，或以利兴。观象察言，以难其识，附威籍利，谀媚其心。有于此者，则取舍之方，何所施矣！……夫天之平分万物，体不俱举。有其才者童其首，挥其翼者两其足，德不必备，才难尽善。其人善于政者，不必有其文；工于词者，不必敏其事。《书》曰：'无求备于一人'，详矣。先王均其曲直，任之事宜，物各有所长，工拙不相害矣。故《书》曰：'明试以言，车服以庸'，则尧试其人以官，备在方策矣。"（《文苑英华》卷480）

　　元和三年（808），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备众官以序贤俊"，却"乏才之叹未辍于终食"，"取人惟其行，不必文采；命官惟其才，不必资考。然则行非造次而备察，才非错综而遍知。不必文采为轻重而士可进退，不必资考为程准而吏有条贯。适变矫枉，渴于良规"。（《文苑英华》卷489）考生皇甫湜对策说："今职备而不举，法具而不行。谏诤之官溢员，不闻直声；弹察之臣塞路，未尝直指。公卿大夫则侧合苟求，持禄养交，为亲戚计迁除、领簿籍而已。兴利之臣专以聚敛计数为务，共理之吏专以附上剥下为功，习以为常，渐以成俗。标异而圭角者悔吝旋及，和光而淈泥者富贵立须。"请皇帝"下明诏为画一之法，使居是官、理是人、职是法者，必有明绩然后许迁擢，考功之殿最，无敢阿比而干刑司，则能者日进，不能者日退，而庶工立事之绩，将褒扬记述之不暇矣。"虽然"备众官以序贤俊"，而"乏才之叹未辍于终食者"，原因在于"奉上者迁之太亟，居下者刻之太深"。"举于礼部，则曰幽昧凡陋而不可采；选于吏部，则曰声名虚浮而不可用。工文者则惧华而不实，敦质者则惧朴而寡能，冠盖之族则以为因依，微贱之人则以为幽险。上求之愈切，下损之弥深。"皇帝应该"申敕朝廷州府，令每岁各举所知于礼部、吏部，于计偕（礼部主持的科举考试，各地考生随计吏偕同入京）、常选（吏部主持的选官活动）之中访察推择。得其人则待以不次之位，遇以非常之恩，不得其人则必行殿最以惩逾滥，则周之以宁，舜之可封，坐而致矣。乏才之叹，何有于圣朝乎？"之所以"蠹于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于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广大"，原因在于"有司长吏不得其人也。舍人务政，虽勤何益？""今之取士，以文学记读为法，其素履实行则无门而知。使由文学而进者，往往犯奸贼为枭獍，此诚其弊也。"鉴于安史之乱以来人口流散的情况，他主张"敕天下人士，未归者一皆复贯，愿留者则令著籍。置乡校县学州庠，以教训其子弟，长育其才志。自乡升之县，自县升之州，自州升之礼部。公卿子弟养长于京辇者，则使之必由太学，然后登有司。如是则其幼弱，其壮老，发言举足，云为趣进，皆可得而知矣。然后参以才艺，试其器用。……密资考之限，其章句之庸才，资荫之常调者，宜仍旧贯。贤能之士，则皆行臣向者之谋，从有司长吏之举，其赏必行，其法信焉可已也"。（《皇甫持正集》卷3）

　　长庆元年（821），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知人则哲，从古攸慎，九征恐泥，五事难精。或望可服人，而智非周物；或言皆诣理，而行则乖方。宜陈取舍之端，用明真伪之辨。"（《文苑英华》卷490）考生庞严对策说："今朝廷开取士之门不为不广"，"然而所采者浮华之名，所习者雕虫之技，是以主教化者不道皇王之术，官牧守者不知疾病之源"。究其原因，就在于"艺非而职异也"。他认为"楚人之操舟，冀人之乘马，岂尽性哉，必习而善矣"。"假如任某官，著某行，立某事，举某善，雪某冤，必擢而迁之；又能著某行，立某事，举某善，雪某冤，又擢而迁之，蔑然无闻，不待罪而黜之，则下无蔽善党恶之情矣。下无蔽善党恶之情，则贤者不进于朝廷复何往也！安有言行相乖、才望不称者乎！"（《文苑英华》卷490）考生沈亚之对策说："兵部之选武士亦谬矣。夫试射百中为重，驰射次之，驰戈亦次之。此武夫贱者之宜业也，而真者百无一焉。其馀尽买豪奸之革役者以俟冒入，奋戈戏马者亦得中名，则估肆富人之子弟，彼安能致武之所用?……今两河之间，至于幽、蓟，连属西边、北边，而仰给之卒多于其土之齐人十九。……古者兵农之一体也，三时务农，一时习兵，故春耕而夏植，秋藏而冬讲武。""礼部之得进士最为清选，而以绮言声律之赋诗而择之，及乎为仕也，则责之不通天下之大经，无王公之重器。今取之至微而望之甚大，其犹击陋缶（瓦罐型的打击乐器）而望曲齐于《韶濩》（高雅的乐曲）也。"应该"令礼部之臣督其所业，杂考其所能，则人可化矣"。"持纲举维，非博大之士不能也。""求博大之士，非竭诚不能也。""今吏部之补吏，岁调官千馀。其试以偶文俪语之书程，以二百字为准，考之能否，以定取舍。直使其人真能，然尚何以补，况十九皆伪人乎！以此而求其实，不可得也。"应该"命群官立于朝者，岁各贡其所知，各以其所长试之，各以其器任之，不胜其任者罪罔上，阙其贡者罪蔽贤，而洽闻者爵逾次。礼部、吏部以时举籍，刑部督其不察。如此则人人争好贤，人人务克己，何患乎真伪不可辨哉"。（《文苑英华》卷492）

　　宝历元年（825），针对官吏考课、任用问题，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考生舒元褒对策说："陛下以官无缺员而家食者告困，岂非择才授任之不明欤，迁转课绩之不核欤？今自三事及群有司，皆有其官，官有其禄，考成在于岁满则转，不知陛下何以选而致之哉！……今多士盈朝，而使陛下忧劳若此，虽无缺员，将何用哉？……何不各于其局而考其课绩，有其效者则升之，无其效者则退之。如此则尸素充员者鲜，何忧乎家食而告困哉！"（《文苑英华》卷490）

　　3．关于选择都城地址

　　李唐皇室以长安（今西安市）为京师，是上京，洛阳为东都，是陪都。武则天以皇太后的身份执政后，一直驻在洛阳。为了改朝换代，她想在制度上另立一套系统，因而打算以洛阳为上京，作为号令全国的中心。载初元年（690）在洛阳举行的制举考试中，词标文苑科策问第三道隐隐体现了这一点："朕闻仰观乾象，房、心（星宿）为布政之宫；俯察坤元，河、洛建受图之所。是以上稽珠纬，得风雨之和；下表圭躔，均远近之节。定都考室，斯焉是崇。"（《文苑英华》卷477）考生张说在对策中叙述了洛阳优越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和周公测影建雒邑的都城历史，流露出赞同的意思，说："伏惟陛下则天法地，畏命重人，据河洛之规模，总风雨之交会。轩后鱼图之水，建邦设都；周公龟墨之地，考堂作室。灵祇降福，嘉祥荐祉，制同神造，力以子来。将以殷荐上帝，至法也；严配先王，至孝也。加以八风攸序，四时克谐，无得而称，能事毕矣。"（《张燕公集》卷11）

　　4．关于如何恰当处置反叛分子

　　武则天以皇太后身份执政，引起了李唐正统派和李唐宗室的不满，于是相继出现逼迫武则天还政于皇帝的徐敬业扬州起兵、琅邪王李冲博州（山东聊城）起兵和李冲之父越王李贞豫州（今河南汝南）起兵，皆被武则天镇压下去。载初元年（690），词标文苑科策问第二道就处置叛乱余党问题征求考生的意见，说："顷者荆郊起祲（豫州叛乱），淮甸兴妖（扬州叛乱），朕惟罪彼元凶，馀党并从宽宥。今敬真（徐敬业之弟）之辈犹蕴狼心，不荷再生之恩，重构三藩之逆，还婴巨衅，便犯严科。岂止杀之方乖于折衷，将小慈之泽爽彼大猷？"（《文苑英华》卷490）考生张说对策说："政犹水火，刑譬阴阳。顷者三监乱常，有司既纠之以猛；于今四罪咸服，陛下宜济之以宽。明肆赦之渥恩，安万人之反侧，布深仁于罗鸟，收至察于泉鱼，岂不大哉，天下幸甚！且夫人者氓也，暗而不可罔；庶者众也，愚而不可欺。是以刑在必澄，不在必惨；政在必信，不在必苛。故明王之理天下也，刑一人则人畏而不干，政简则俗齐而不伪。于是祸乱不作，灾害不生，君安于上，臣悦于下，百姓日用而不知其然。四海风动，惟帝之则，道畅钟石，声流舞咏。其行己也非他，所理者以此。"（《张燕公集》卷11）

　　5．关于总结汲取历史经验

　　历史经验是统治者治理国家的重要借鉴。在科举考试中讨论现实社会问题，经常追溯历代施政的成败，作为当局效法的榜样，或避免重蹈覆辙。

　　开元十四年（726），贤良方正科策问说："岂风之不臧？何草之难偃也！澄源正本，厥路何由？闻乎古者，井田有助，公私取给。诸侯贡士，赏罚存焉。改辙欲从，迷津尚伫。"考生袁映对策说："深源固本，政事惟醇，俗既分于土宜，人宜同于上好。又何取乎井田古制，力助前规，赏罚于岁贡之士，增削于诸侯之地，若斯而已哉。夫五帝不沿乐，三王不袭礼，非故相反，盖取随时。泥以从钧，车难改辙。"（《文苑英华》卷481）策问提到是否可把西周井田制作为解决国家经济困难和民众生活困苦的方案，是否可把西周分封制以及诸侯向中央贡献人才作为解决人才短缺和扭转社会风气的方案，这位考生坚持与时俱进的观点，反对用复古的方式解决现实积弊。

　　贞元二十一年（805），进士策问第二道也提到怎样总结前代的成败，说："夏殷周之政，忠敬文之道，承弊以救，始终循环。而上自五帝，不言三统，岂备有其政，或史失其传？嬴（秦始皇嬴政）、刘（汉高祖刘邦）而下，教化所尚，历代相变，其事如何？岂风俗渐靡，不登于古？复救之之道有所未至耶？国家化光三代，首冠百王，固以忠厚胜兹文弊。前代损益，伫闻讨论，遽数之中，所希体要也。"（《文苑英华》卷476）

　　长庆元年（821），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昔王政之兴，必臻于康泰；霸道所立，犹致于富强。我国家提封（版图）溢于三代，酌宪兼乎百王，无尧汤之灾，积祖宗之理。而人未蕃庶，俗尚凋讹，家无盖藏，公阙（原作门，据《登科记考》卷19校改）储蓄。卒乘之数，货币之资，统而校之，莫继前代。岂率土生殖变于古欤？将阜时政令失于今欤？固已揣摩，必穷利病，明征末失之渐，具陈兴盛之谟。"（《文苑英华》卷490）考生庞严对策说："帝王之道，高不降于天，厚不取于地，远不致于四夷，师友辅弼而已矣。师友辅弼，岂有他求哉，贤哲忠信而已矣。是以古之圣帝明王，念天地之无全功也，不自尊其德；仰日月之有薄蚀也，不自是其明。必求贤哲，置诸左右，然后德尊而益至。……臣愿陛下详观典图，舜、禹所以待夔、契者何如哉，贞观所以任房（房玄龄）、杜（杜如晦）者何如哉，开元所以用姚（姚崇）、宋（宋璟）者何如哉，其所以致尧舜、成汤、文武之名，贞观、开元之理何如也？"（《文苑英华》卷490）

　　宝历元年（825），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表示："古人云：'希颜（孔子的学生颜回）之徒，亦颜之流也'；又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予窃不让，欲追踪乎三代，俯视乎两汉，陶今俗于至道，跻乱人于泰和。"（《唐大诏令集》卷106《政事·制举》）考生舒元褒对策说："臣闻三代之理，以义化天下，其犹天地之无不覆载，日月之无不照临。虽负至圣之资，常若不足，在求贤以辅，张谏以规，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未尝枉一物而私其功也。……伏望陛下以其德理天下，则思求贤以广其覆载；以贞明并日月，则思纳谏以助其照临。察逆耳之言，则知其为端士而进用之；闻悦心之语，则辨其为邪謟而斥远之。御一膳，思天下之饥；披一裘，思天下之冻；览国史，思祖宗创业之艰难；睹贡赋，思黎氓耕织之勤苦；居宫殿，思采伐之勤劳；视嫔嫱，思离旷之怨恨；声色游晏，悟伐性之言；驰骋畋猎，念垂堂之戒；戢六军，无令恃宠；抑近习，无纵威权。无使有求恩之名，无使有得幸之号，无使内干外政，无使中夺外权，无垂饰喜之赏，无行迁怒之罚，无求悦目之华，无好荡心之巧。此乃三代明王理天下之术也，陛下诚能慕之，则宜法而行之。行之不已，自然远超于三代矣，况俯视二汉乎！此则陶今俗于至道，跻兆人于泰和，又岂劳圣虑哉！"（《文苑英华》卷490）

　　二、经济方面

　　经济包括土地、赋税、农业、手工业、商业、货币、劝农务本、漕运转输、国家贮备、百姓贫富、赈济、救灾等等内容，关系国计民生，因此，科举考试经常就经济问题征询考生的意见。贞元十八年（802）进士策问第三道便体现了统治者对经济问题的全方位关注，说："周制什一（孟子说西周实行井田制，周人百亩而彻，承担什一税），是称中正；秦开阡陌（战国时期，秦国废井田，开阡陌，实行土地私有制），以业农战。今国家参酌古道，惠绥元元（百姓），均节财征，与之休息。丰年则平籴于毂下，恒制则转漕于关东。尚虑地有遗利，人有遗力，生之者少，靡之者多，粟帛浸轻，而缗钱益重。或去衣食之本，以趣末作，自非翔贵之急，则有甚贱之伤。欲使操奇赢者无所牟利，务农桑者沛然自足，以均货力，以制盈虚。多才洽闻，当究其术。至若管仲通币之轻重，李悝视岁之上下，有可以行于今者，因亦陈之。"（《文苑英华》卷475）

　　贞元十六年（800），进士策问第五道说："纺绩之弊，出于女工。桑麻不甚加，而布帛日已贱，蚕织者劳焉。公议者知之，欲乎价平，其术安在？又仓廪之实，生于农亩。人有馀则轻之，不足则重之。故岁一不登，则种食多竭。往年时雨愆候，宸慈轸怀，遣使振廪，分官贱粜。故得馁殍载活，麦禾载登。……窃闻寿昌常平（西汉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于边郡置常平仓，粮贱平价收购，粮贵平价出售），今古称便，国朝典制，亦有斯仓。开元之二十四年，又于京城大置，贱则加价收籴，贵则终年出粜，所以时无艰食，亦无伤农。今者若官司上闻，追葺旧制，以时敛散，以均贵贱，其于美利，不亦多乎？"考生白居易对策说："人者邦之本也，衣食者人之所由生也。……夫天地之数无常，故岁一丰必一俭也。衣食之生有限，故物有盈则有缩也。古之人知其必然也，故敦俭啬以足衣，务储蓄以足食。……当今将欲开美利利天下，以后生生蒸人，返贞观之升平，复开元之富寿，莫善（原作匪，据《全唐文》卷669校改）乎实仓廪，均丰凶，则耿寿昌之常平得其要矣。今若升闻，率修旧制，上自京邑，下及郡县，谨豆区以出纳，督官吏以监临，岁丰则贵籴以利农，岁歉则贱粜以恤下。若水旱作沴，则资为九年之蓄，若兵革或动，则馈为三军之粮，可以均天时之丰俭，权生物之盈缩，修而行之，实百代不易之道也。……然则布帛之贱者，由锥刀之壅也。苟粟麦足用，泉货通流，则布帛之价轻重平矣。"（《白居易集》卷30）

　　宝历元年（825），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口食至多，而垦辟者惰；供億至众，而财官是空；官无阙员，而家食者告困；德泽仍臻，而鳏弱者未赡。必有其旨，何以辨之？"（《唐大诏令集》卷106《政事·制举》）考生舒元褒对策说："欲垦辟多而财赋足者，莫若劝人之务本。务本在百姓乐其业，而垦土以谷，树桑以丝。……今舍此不务，而欲垦辟之不惰，不可得也。"如果皇帝能"慕乎茅茨之化（尧居住茅草屋而治理天下），绳浮屠惑众之教（佛教），抑奸吏赋敛之心，闭工商无用之事，则百民皆归本而垦辟矣，何虑乎口食至多哉！"能"节嫔嫱之侍，斥犬马之繁，减海陆之溢，省车舆服玩之珍，则赋自然足，何虑乎供億之众哉！""陛下以德泽屡降，而鳏弱者未赡，岂非方镇之臣为壅遏其恩者耶？""今主守之臣与聚敛之臣巧计万端，割剥生人膏血，两税之外，征率杂科，以为非时之进，富贵（原注：疑）陛下恩泽。于是有月进、时进、朝贺之进、羡馀之进。当进之时，表章上言，皆云'臣自方圆，不扰陛下百姓'，举此一节，则明其欺诈甚矣。今长吏、节度、观察、刺史之家，其奢者家僮数百人，其俭者不下百人。以其禄俸自给，尚且不足，必重敛于人以继之，则明知其所进非禄俸也。既非俸禄，而云不扰百姓，将何得哉！所以两税之外常有诛求，盐铁榷酤，重叠笼税，托为进奏，般次相连，水陆转输，半入私家。今天下之人流离弃业，日益困矣，而陛下无由知之，虽仍降德泽，德泽不流，则鳏弱从何而赡？"他主张皇帝"敕有司簿天下旧定之租赋，禁奸臣非法之诛求，减盐铁榷酤之繁税，绝天下无端之进奉，如此则德泽自降，而天下之人自获苏息，富而庶矣，岂虑乎鳏弱之不赡哉？"（《文苑英华》卷490）

　　三、军事方面

　　1． 战略战术

　　开元九年（721），知合孙吴可以运筹决胜科策问，责成考生对唐朝的国防问题提出军事战略，说："邛南一方之地，碛西万里之域，将弃之以促境，宁守之以劳人？镇凉（原作梁，据《文苑英华》卷478张仲宣对策所引策问校改）州至于流沙，军陇坂至于积石，险阻要害，予疑汝明。秦中岁役于防水，若为厘革？代北年疲于御塞，奚所变通？……若兵不获已，用何奇谋贞我师旅，使有征无战？必文可来之，施何异政，柔彼夷狄，使怀惠畏威？"（《文苑英华》卷478）考生杨若虚对策说："远和迩镇，固障持边。远和则不劳，迩镇则居逸，是谓释远谋近，逸而有终。然后明其伍候，守其交礼，谨其走集，诫以不虞，足以辑和士庶，羁縻夷狄。何必弃南邛之戎，舍碛西之地，隳先朝之业，致将来之诮焉。""华夏者国之心腹，边陲者国之支体，若心腹充盈，则支体无害。古既守之不损，今御之而何失？古以之足，今以之虚，非古今有殊理，实授非其任。""险阻不异，成败乃殊，以是言之，非才莫可。今若渐收塞上之士，申晁错之谋（西汉晁错建议商人购买粮食运至边地，以解决军队的粮食供应问题，然后给商人以爵位，让其享受一些优惠待遇），安辑云中之人，晓严尤之术，保以邑落，守以城池，求贤良以为守，习农桑以为教，敌至则收其积聚，使野无所遗，贼去则伺其虚危，使兵不失利，则秦川岁减于冬戍，代北不惧于秋犯。"（《文苑英华》卷478）考生张仲宣是一位反战主义者，其对策说："夫先王驭道也，必专其边守，疆以戎索，恃吾有以备，怀其所以来，招携以礼，怀远以德。今丸山在境，犹发度辽之师；葱河卷祲，仍开拜井之屯。劳人远役，其何以哉？若乃务广其土，以疲其人，宿兵于无用之地，劳师于不御之俗，圣王之道，未足前闻。""虽西有不羁之寇，北有不宾之虏，征之则劳师，待之则无益。故班固曰：'有其田而不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藩。''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盖怀惠畏威也。"（《文苑英华》卷478）

　　长庆元年（821），针对唐王朝同河北藩镇作战的态势，和抵御吐蕃侵扰并收复被吐蕃侵占的西北广大领土，考生沈亚之在对策中提出了战略战术，说："圣人之德，文虽先而武备不去。……行化在便人，举兵在立势。……立势之急，在于聚威于深、棣，实力于沧、定，然后以赵、魏临常山，环兵而攻之，则冀马之纵（原注：疑作踪）不望合于燕蹄矣。以太原之师入蓟邱，则易水之东，左臂不能傍运矣。此拘燕固冀之方也。……夫人性有勇怯，地性有险易。勇怯可以习制，制之以刑则亡怯，乐之以利则亡怯，惜之以势则亡怯。假如涉险，利强弩，以持重者据之；平陆利骑戈，以捷手健蹄者兼之，此得势而亡怯也。……蒙兵失律者皆诛，此畏刑而亡怯也。如此而用，勇倍百矣。……臣意西戎（吐蕃）今冬当逾河拒北虏，明年必大入灵武，寇西城，先击盐（原作监，据《登科记考》卷19校改）、宥。诚能因此时诏宁、陇、邠、泾及南梁皆会兵计事，独得以老弱留谨城，其他少壮及骑士皆持装佩盐糗，令邠宁、泾原军皆出平凉道弹筝，邠宁军北固崆峒，守萧关，泾原军西遮木硖关，凤翔军逾陇出上邽，因临洮取凤林关，南梁军道凤逾黄花，因狄道会陇西，得其利则击，因其牛羊足以供具。各以轻骑入贺兰，抚谕其遗人，飞声流势，延而益西，则故地尽可得也。如此则王畿之内安有警烽之虞哉！"沈亚之所以这么熟悉西部地理和敌我情况，是由于有"臣尝仕于边，又尝与戎降人言"（《文苑英华》卷492）的经历，可见是一位责任感强的有心人。

　　2． 关于实行什么军事制度

　　唐朝建立后实行兵农合一的府兵制，到唐中叶改为兵农分离的募兵制。后来出现军阀叛乱、藩镇割据、宦官执掌军权以及由宦官把持的中央禁军养尊处优、为非作歹、危害社会治安、危害百姓等现象，人们把这些现象归咎于募兵制的实行，因而对府兵制进行理想化的描绘，主张予以恢复。大和二年（828），贤良方正科落榜考生刘蕡的对策便是这种主张的代表，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批判宦官。他说："古者因井田而制军赋，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祸乱。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櫜（收藏）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兵部尚书）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居官无事，按级别拿俸禄，参与春秋朝会）；六军不主兵事，止于养勋阶。军容（监领中央禁军的宦官头子被授以观军容使官职）和中官（宦官）之政，戎律（军纪）附内臣（宦官）之职。首一戴武弁（军官的帽子），嫉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居民区）。羁绁（束缚）藩臣（藩镇节度使），干凌宰辅，隳裂王度，汩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义。"他建议皇帝"均兵农之功"，"一中外之法"，"近崇贞观之规，远复成周之制"。（《旧唐书》卷190下《文苑下》）

　　3．关于解决军粮供应问题

　　军粮供应依赖于官府的运输和军队自己的屯田。长寿三年（694），临难不顾徇节宁邦科策问第三道说："神农曰：'金城千里，汤池百步，而无粟者弗能守也。'然则师出以律，咸资于糗粮；兵虽尚奇，必藉于流衍。……而吐蕃小丑，时扰于沙场；默啜（突厥首领）遗凶，偷生于玉塞。由是任以精卒，寄以边陲，车徒置骑，实赖防御。飞刍运粟，挽转之弊尤深；疆理屯田，播植之功难就。欲使人无忧于半菽，岁有积于如砥，强国富氓，伫聆良策。"（《文苑英华》卷479）考生薛稷对策说："持人之术，地著为本；应敌之道，糗粮为先。故李悝尽地力而创谋，本能强魏；卫鞅（商鞅）开阡陌而急战，终以霸秦。当今三壤既平，九税有职，仓庾陈积，秷秸充仞。……而犬羊无检，时惊边柝（打更、报警的梆子，原作析，据《登科记考》卷3校改）。定远侯（东汉班超通西域，封定远侯）之攻略，还出玉门；戍校尉之七营，更连金郡。麻奴小丑，敢怀凌斥之心；榆鬼残妖，仍延晷刻之命。结山豪而啸聚，驱谷马而陆梁。百万之师，糗粮易尽；空虚之地，转饷难集。良可追踪垦草，取彼大田，修充国之旧图（西汉大将赵充国同羌族打仗，在西部边地屯田），采威明之远算。将军素励，爰兴断河之术；都尉垂强，毕尽通沟之利。举农夫而休战士，息转输而用耕牛。智效其谋，勇奋其力。资虏金之如粟，籍边马之如羊。赏士犒师，选骑馆谷。或休垣罢障，城灭途殚。然后坐凤凰之台，验麒麟之贡，王旅凯入，岂不休哉！"（《文苑英华》卷479）

　　开元九年（721），知合孙吴可以运筹决胜科策问说："蓟门屯田，何术以休其弊？"这本来是问用什么措施纠正屯田中的弊病，考生杨若虚理解为要取消屯田，表示不同意，说："臣见蓟门屯田，防军寇之乘，攻守馀暇，务耕耘之积，省两河之粟，资三军之费。但使役之无扰，何忧兵以至弊？军既未息，此安可停！"（《文苑英华》卷478）

　　四、民族关系方面

　　1．关于选拔国防人才

　　开元九年（721），知合孙吴可以运筹决胜科策问说:"思谋臣以制敌，折冲于樽俎；索明将以守边，降伏其戎寇，行何法也，得致斯人哉！"（《文苑英华》卷478）考生杨若虚对策说："其珠玉无足，爱之必至；贤良思用，求之必来。惟陛下知与不知，用与不用。苟得其任，何忧制敌降戎而已哉。必资听之不滥，择之无失，审甄其操履，明试以言，谋之以八征，求之以五听，穰苴（司马穰苴）进于晏子，韩信用自萧何。是以君人劳于求才，逸于任使，舍人求胜，臣以为难。"（《文苑英华》卷478）考生张仲宣对策说："晋谋元帅，汉召材官，必资悦礼之英，咸选良家之子。诚请秋风授律，吉日拜将，收不疑之十计，问子明之五策，赏必以功，罚必以信，则良将斯至矣，大功可举矣。"（《文苑英华》卷478）

　　2．关于如何对待周边民族

　　大足元年（701），洛州解试进士策问第一道说："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全唐文》卷222，张说：《试洛州进士策问四道》，《张燕公集》未收）这是问考生是否可用怀柔、绥靖政策代替战争，来对待周边民族。这还只是一般的原则性的讨论，未针对具体的民族。

　　开元九年（721）知合孙吴可以运筹决胜科策问则具体到东北的契丹族，说："柳城梗涩，何筹以系其虏？"考生杨若虚对策说："若柳城之寇不虐于边人，鸿胪之宾未绝于来使，则养士卒以待其衰也。必若虐暴边隅，须申致寇之略；如其毒痡于下，方兴问罪之师。任之以智能，申之以谋策，明赏必罚，教人以信。山林水泽之阵，识以权宜；父子兄弟之军，赴汤蹈火。然后扬兵耀武，示之以威，则师旅以贞，夷狄柔服，惠怀无战，其在于兹。若但行以秋霜之严，而无时雨之泽，不计而动，离怨在心，驱以合敌，贪以取败，既轻有生之命，求幸白刃之中，使天威挫衄者，臣窃恨焉。"（《文苑英华》卷478）

　　安史之乱以后，周边诸多民族同中原王朝的关系不同，特别是西南地区的吐蕃，侵占了唐朝的河湟地区，同唐朝时战时和，因而科举考试常常就如何对待吐蕃征求考生的意见。建中元年（780），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设何谋而可以西戎即叙？"（《文苑英华》卷491）考生姜公辅对策说："伏以戎狄轻而寡信，贪而无亲，视边戍申严则请通国好，睹疆埸无备则屡启贪心，固难可以礼义和，难可以恩泽抚。取今之要，莫过于智将悍卒设险边隅。……今请制其边兵有常数，边将有常务，分其土而居之，给其畜而业之，因其业也而为之城池，因其将焉而为之牧守。又申严其令，使获虏马者赏以马，使获虏羊者赏以羊。人皆固业，战自力倍，则可少安。今积甲日深，兴戎岁广，黎人抗弊，未可勤师。伏望利物之原，息人之道，使广庶类，农桑以时。弘济济之士于朝，盛洋洋之化于野，使其来也慕斯文物之盛，居其边也杜其利欲之求，然后款塞而可即叙矣。"（《文苑英华》卷491）然而民族关系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吐蕃一方屡屡背弃盟约，侵扰边地，因而后来的考试不断地就吐蕃问题征求考生的意见。贞元十三年（797）进士策问第二道说："乃者西裔背盟，劳师备塞。今戎王自毙，边遽以闻。而议者或曰因其丧而吊之，可以息人。或曰乘其虚而伐之，可以辟地。或曰夷实无厌，兵者危事，皆所以疲中国也，不若如故。是三者必有可采，思而辨之。"（《文苑英华》卷475）贞元十九年（803）进士策问第二道又说："齐人（百姓）之所以务于赋输，用给公上，大抵馈军食、奉边备而已。今北方和亲（回纥族同唐朝和亲），亟通礼命；南诏纳款，屡献奇功。而蠢兹西戎（吐蕃），尚有遗类，犹调盛秋之戍（唐朝调动防秋兵前往西部戍守），颇勤中夏之师。思欲尽复河湟之地，永销爟燧之警，师息左次（军队），人无外徭。酌古便今，当有长策。乃者戎人愿修前好，因请其俘。或曰彼实无厌，绝之以固吾圉；或曰始示大信，许之以靖吾人；或曰归贵种以怀其心；或曰夺长技以翦其翼。当蕴皎然之见，备陈可举之方。"（《文苑英华》卷475）

　　五、文化方面

　　1．关于确定指导思想

　　唐玄宗崇奉道家学说，开元二十九年（741）明老子、庄子、文子、列子四科策问说：这四位道家人物（实际上文子和列御寇都是寓言中的假托人物）的著作，"文约而义精，词高而旨远，可以理国，可以保身。朕敦崇其教，以左右人也"。儒学和道家不同，"礼乐刑政，所以经邦国；圣智仁义，所以序人伦"。但道家反对儒学，如果遵奉道家，对儒学"使之废绝，未知其旨"。老子"绝学无忧"的说法"乖进德修业之教"；列子"汝奚功于物"的说法"违惩恶劝善之文"。请问："二旨孰非，何优何劣？"这是在讨论如何评价两种思想体系，以确定指导思想。（《册府元龟》卷643《贡举部·考试一》）

　　2．关于辨析儒学并利用其为现实服务

　　贞元元年（785），博通坟典达于教化科策问说："仲尼（孔子）叙礼、乐，删《诗》、《书》，修《春秋》，广《易》道。六经之义，所尚各殊，岂学者修行，理当区别？将圣人立意，本异宗源？施之于时，孰为先后？考之于道，何者浅深？""将天地同和，灾沴不作，黎人丕变，奸慝不萌。何施何为，以致于此？""立教之本，将安所从？"要考生辨析"九流得失之论，历代兴亡之由，王、郑释礼之异同（三国王肃，东汉郑玄，二人对《三礼》的解释不同），《公》、《穀》传经之优劣（《公羊传》、《穀梁传》皆阐释《春秋》经）"。（《文苑英华》卷473）

　　贞元十八年（802），进士策问第一道说:"今有司或欲举建中制书，置五经博士，条定员品，列于国庠，诸生讨论，岁课能否。然后删非圣之书，使旧章不乱，则经有师道，学者颛门。以为如何？当有其说。至于九流百家论著利病，有可以辅经术而施教化者，皆为别白书之。"（《文苑英华》卷475）

　　3．关于对待文化遗产

　　证圣元年（695）进士策问说："卦分江使，图演天文，文籍于是滥觞，书契以之抽绪。皇坟帝典，述纪言以联镳；五传六经，纻礼乐而齐鹜。斯并悬诸日月，焕乎文章。至如诸子相腾，小说奔竞，有惭屑王之化，无异杂铅之宝。请用于火，恐招博弈（原作傅奕，据《登科记考》卷4校改）之讥；将扇其风，复爽芟夷之义。"（《文苑英华》卷502）这是说只有儒家经典才是经文纬武的圣典，儒家以外的诸子百家著作驳杂纷乱，于事无补，留在世间，会蔓延开来，贻害无穷，采用秦始皇焚书的做法加以对待，又害怕招致非议。请问到底怎样做才合适。考生们都不同意以不公正的态度看待文化遗产，更不同意以简单粗暴的做法对待文化遗产，因此，他们在答卷中甚至表示出其余问题的答卷所没有过的愤怒情绪。许南容对策说："三代之道，未能无弊；六经之教，尚皆有失。其于子史，何独尤之？若以失而便废，则《书》、《礼》之法，可舍短而从长，去泰而除恶。咸用于火，窃未为得。各言其志，亦何伤乎？乃好尚不同，撰述各异，并流铅椠，咸著篷山。"（《文苑英华》卷502）李令琛对策说："日月经天，星辰助其明耀；江河经地，畎浍资其广深。俱丽于乾纲，同归于坤轴。况六经既出，百子并鹜，万卷五车，七略四部，组织仁义，琢磨道德，虽非全璧之珍，亦是连珠之宝。当有求书之官远探禹穴，近闻汲冢之文具修蠹简。或阴阳不谬，朱紫自分。仲任丛残之讥，并非通论；稚川翡翠之喻，实得大方。岂重以芟夷，加之翦截？感申直笔，以塞异端。"（《文苑英华》卷502）孙嘉之对策说：儒家以外的诸子百家"虽云有异于微言，亦可观于小道。或激扬仁义，或囊括政刑，或富国成家，或惩恶劝善。进既资于助国，退亦取于理身，实翰墨之泉源，信文章之隆薮。故马迁修史，列之九流；班固叙书，著之《七略》。今欲议其删削，语以芟夷，便是绝学者之多闻，爽国家之广略。学虽不敏，未敢从命"。（《文苑英华》卷502，作者姓名据《登科记考》卷4补）

　　六、社会方面

　　1．关于协调社会关系

　　社会由各种成份的人员构成，性质不同，利益不同，对社会带来的后果也不同，国家需要对他们加以控制，并协调他们的关系。古代把社会成员分为士农工商四民，如何让他们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在科举考试中也得到反映。贞元十六年（800），进士策问第一道说："《周礼》：'庶人不畜者祭无牲，不耕者祭无盛，不蚕者不帛，不绩者不縗。'皆所以耻不勉，抑游惰，欲人务衣食之源也。然为政之道，当因人所利而利之。故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由是农商工贾，咸遂生业。若驱彼齐人，强以周索，牲盛布帛，必由己出，无乃物力有限，地宜不然，而匮神废礼，谁曰非阙？且使日中为市，贸迁有无者，更何事焉？"考生白居易对策说："夫田畜蚕绩四者，土之所宜者多，人之所务者众，故《周礼》举而为条目，且使居之者无游惰、无堕业焉。其馀非四者虽不具举，则随土物生业而劝导之可知矣。非谓使物易业，土易宜也。……若谓其驱天下之人责其所无，强其所不能，则何异夫求萍于中逵，植橘于江北？反地利、违物性孰甚焉！岂直易俗失宜，匮神废礼而已。且圣人辨九土之宜，别四人之业，使各利其利焉，各适其适焉。犹惧生生之物不均也，故日中为市，交易而退，所以通货食，迁有无，而后各得其所矣。"（《白居易集》卷30）

　　宝历元年（825），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四人混处，迁于异物，历代以降，皆所苦患。士本于儒，而有诡道之行；农尚笃固，而多捐本之心；工缮用物，而作雕磨之器；商通有无，而赍难得之货。思矫其弊，必有其术。"（《唐大诏令集》卷106《政事·制举》）考生舒元褒对策说："今士之为儒非不强学，而有诡道之行者，其弊自陛下亲巧谀而疏鲠直也。农人之业非不笃固，而多捐本之心者，其弊自陛下嗜珍味而恶菲薄也。工人之艺非不专，而作雕磨之器者，其弊自陛下厌朴素而尚淫巧也。商人之利非不多，而赍难得之货者，其弊自陛下贵珠玉而贱布帛也。"只要皇帝"斥巧谀，则士无诡道之行矣。绝珍味，则农无弃本之心矣。碎淫巧，则工无雕磨之器矣。贱珠玉，则商无难得之货矣。矫弊之术，其在此乎！夫矫弊在先原其本，然后责其末"。具体地说，"制士人之禄使稍优，宽农夫之税使加薄，酬工人之庸使当直，来商人之货使其通，如此自然各修其业矣"。（《文苑英华》卷490）

　　社会成员又分为世俗人和宗教徒两类。武则天利用佛教制造舆论，得以改朝换代，佛教势力趁机急剧增长。这和国家的利益产生矛盾冲突。如何控制佛教的发展，成为执政者不得不考虑的问题。长寿三年（694），临难不顾徇节宁邦科策问第二道即就这个问题征求考生的意见，说："自周星攒耀，汉日通辉，象教（佛教）聿兴，苾蒭（比丘）郁起。眷兹和众，因果为先，伊此法门，栋梁攸属。我皇光膺天授，托降阎浮（武则天被佛教徒说成是居住在兜率天的男性菩萨弥勒，由佛授记未来成佛，先降生到地处南阎浮提的中国当皇帝），弘八解之要津（达到解脱境界的八正道），启四禅之幽键，济含生（众生）于彼岸，证圆果（证得佛果即圆满、寂静，不生不灭）于中天。绀宇（佛寺）巍巍，缁徒（僧人衣服为黑色）翼翼，莫不誉高澄、什（十六国时期高僧佛图澄、鸠摩罗什），声重安、远（东晋高僧道安、慧远），振三翻于辨囿，悟两谛（佛教道理真谛、俗谛）于谈筵。飞锡（锡杖）烟蒸，乘杯雾委，兰艾（兰花是香花，艾蒿是杂草）因而或揉，玉石由是难甄。迹虽选于玄关（已加入佛教），名乃编于白屋（白屋是世俗贫寒人的房屋）。若欲令沙汰，促以金科（国家的宪章），将恐乖智海（指佛教）之弘规，匪提河（指佛教）之遗范。然则经行之所，在释氏而含容；朱紫分区，谈王化而期切。施张之术，去就何从？"（《文苑英华》卷479）考生薛稷对策说："善本无生，兹缘常寂。舍身舍智，涅槃之行可观；不动不定，般若（佛教智慧）之名已立。尊容圣质，剖碧玉而恒传；宝相灵模，镂紫金而尚在。运二仪（天地）而回掌，巍乎宝力；极万物之濡足，皇矣能仁（能仁是释迦牟尼的异译）。是以付受有归，郁兴尊纪。知来之鉴，远明于万劫（极长的时间）；祚圣之符，大启于九部。始则江汉广被，终以关河积学，由是名僧辈出，贤众肩降。道行息心（原作於，据《登科记考》卷三校改），顾澄、什而服侣；戒梵禅结，视安、远而俯孩。虽葱岭（帕米尔）茄蓝（伽蓝，即佛寺），涉流沙而西极，白木聚落，浮涨海而东驰，圣教之兴，为期为感（原注：此句疑）。但敬重坚固，有悲忍之大权；循习护持，有烦恼之深浅。物情以之勤切，俗慕由是恳到。苟求利养，或滋贪浊，滥名窃服，行伪学非。鱼目叨珍（即鱼目混珠），遂入摩尼之宝（摩尼珠）；乌鹊借类，便假伽蓝之翼。谓宜宥而勿罚，限其自新。卷迹缁林之游，反服白衣之役，则慜愚受智，宽令四飞，辨是决嫌，浮食一变。九色扬翰，不谬于楚鸡；六管流声，岂混于齐士（用滥竽充数典）。庶人无量，在释典而虽弘；出家有限，凭国经而必恪。维摩之入诸必（原注：疑作心）藏，尚为居士之身；菩萨之惠其神通，由持在家之诫。未亏平等，何妨慎择。"（《文苑英华》卷479）由于当时佛教几乎为全社会所信奉，因而这份答卷先说了佛教很多好话，再说到让那些滥竽充数、鱼目混珠者还俗，以减少逃避赋税徭役的惰游之辈，提倡当居士，在家出家。

　　2．关于移风易俗

　　宝历元年（825），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问说："夫礼乐刑政，理之具也。礼乐非谓威仪升降，铿镪拊击也；将务乎阜天时，节地财，和神人，齐风俗也。刑政非谓科条章令，繁文申约也；将务乎愧心格耻，设防销微也。必有其论，何方致之。"（《唐大诏令集》卷106《政事·制举》）考生舒元褒对策说："礼乐刑政，理天下之本也。……安上理人，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希望皇帝"举三代礼乐而行之,而不以行声之为贵,则可以阜天时、节地利、和神人而齐风俗"。"刑政者，国家之大典。……以一人而齐天下，能用之者则理，不能用之者则乱。刑设而不犯，画一之谓也。政立而不易，必行之理也。然后能去奸宄，惩暴乱，而养育黎人也。"（《文苑英华》卷490）

　　以上这些内容，到底有哪些被当局采纳而付诸实施，现在只能就明显的现象加以判断，如：武则天选择洛阳为上京，朝廷对儒家以外的诸子百家采取求同存异的态度，不采用过时的井田制方案来解决现实中的土地分配问题，不效法管仲的寓军令和主父偃的推恩策，对关市讥而不征，在一定程度上用较为合适的标准和方式选拔人才，有区别地处理同周边民族的关系，限制佛教的过分发展等等。有些内容难以付诸实施，或者难以长期奏效，如恢复府兵制，解决官吏的贪鄙和渎职，制止土地兼并，减轻民众的赋税徭役负担，解决惰游人员的增加，消除宦官执掌军权和专擅朝政的现象，改善社会治安，改变皇帝亲奸佞、远贤能的做法等等。所以如此，是由于有的内容本身并不正确，有的内容受到复杂严峻的客观条件和统治阶级自身的狭隘性自私性的制约。尽管这样，一些老话题不断地出现在科举考试中，总还是能起到警钟长鸣的作用，不至于让人们忘记现实中的问题，更不至于粉饰现实，而沉醉在歌舞升平的假象中。因此可以说，唐代科举考试具有批判现实主义的性质和风格。